zanlaoma 发表于 2024-7-13 15:04

心中有爱(小说)




心中有爱一今年的夏天又是一个火热的夏天,才六月份即持续高温。在华北地区是典型的干热地区,天上总是艳阳高照,炙烤着广袤的大地。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有效的降雨了,农田里早就旱得不行。农民们采用各种方法进行抗旱,以抢种、保苗。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乱转实在没有什么好地方可待,不如蜗居在家里。开着空调胡思乱想,看看手机、上上网来的惬意。吾终于熬到退休了,已经办了手续三年了。回忆旧事是老年人的天性,当然这也难怪。因为我们除了拥有过去未来还有什么可以期待呢?对于我这个爱好文学的人来说,前边虽然已经写过多篇怀旧文章,可是有一段经历我却一直没有写出来。所以不愿写是因为那是我一辈子胆小怯懦的典型表现,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曾经走到死亡的边缘。要不是遇上一对好心的父女,很可能我的人生就半路抛锚了。感觉这件事若是写出来很是脸红。当然现在想通了,丢人就丢吧!都这把年纪了,总共还有多少“人”可丢呢!说出来倒是心里敞亮些。我们县位于山东省的中部。在县城的东北方向是我们地方上的“长白山”,是泰山山脉往北延伸的末端。它的形状从卫星地图上看就像一只蝎子。在山的南侧有一个著名的相公庄镇。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出过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唐朝宰相房玄龄。在乡镇驻地东边有一个大水库,叫“蓝水湾水库”,是在一九五八年修建的。在文革中又曾经加固过。水库的溢洪闸旁边立有石碑介绍。水库的溢洪道向西穿过镇驻地和房玄龄的村子流进了漯(ta)河。漯河现在改名“杏花河”,因为它的发源地是杏林村、杏林水库,杏花会落到这条河里(可能历史上曾有过杏林,但现在可是一颗杏树也看不见);水库的东北方向有一条大河道,它弯弯曲曲,越往上分叉越多,山上千沟万壑。下雨时雨水积少成多,陆续汇集,最后形成洪水涌到水库里。在水库大坝的南边是一大片树林,当然杨树最多,但也有槐树、榆树、桐树等;沟崖、水湾边还长满灌木杂草。在林子的西边,溢洪道的南边有一片荒地,不知怎的到现在一直闲置。再往西是一条新修的南北公路。南边就是小康村。几十年来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这片荒地玩玩看看,就像拜会老友一样。这里在上个世纪曾经有一片桃树林和蔬菜园。菜园在东边,离水库的放水闸很近。在菜园的北头是三间草房。草房里常住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有他的女儿也常在这里。给老头做饭、洗衣服,还帮他干活。他们父女俩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现在老头不在了,女儿也成家进了城不知所往。房子坍塌了,废墟内外长满杂草。桃树被砍光了,土地荒芜了,但我对这里还是一往情深,思绪满怀。坐在旧址树下的石头上感慨万千。看景色,看人间,看社会,看世界,我甚至仰望天空,看着蓝天白云想到浩瀚无边的宇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动着、变化着。真是太神奇了。人类是这么的渺小。每个人都像是一粒沙子,小得微不足道。可是相对每个具体的人来说,人生百年又是那么漫长,感觉是如此真切。二人各有命。回想我的人生也是充满艰辛。在人生的最低谷也曾经痛不欲生,一度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上。那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原本是光荣的革命家庭:我大伯早年参加革命,是村里最早的党员之一,后来参加工作离开了村子。二伯、三伯也都是党员,是村里的积极分子,中坚力量。父亲年纪最小,但念书最多成了文化人,中专业后也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文化干部。母亲师范学校毕业后教书,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大哥、二哥都比我聪明,有本事。他俩后来一个进了工厂当了中层干部,一个考上建筑学校,成了建筑技师。三兄弟中数我脑子最笨,又性格懦弱。念书虽然我用尽全力,但还是成绩平平。数学一窍不通,物理、英语总是不及格。所以我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只得念了两年职业高中。之后又回老家跟着二伯从事了一年农业生产。父母想让我锻炼锻炼。我虽然从小是城镇户口,但工作已经不大好找。因为我没有大中专文凭。为此父母很是发愁。后来他们商量让父亲提前办理了退休,让我顶替。于是我就进了一家农业机械厂当了工人。那已经是改革开放初期,经济搞活了,个体企业出现了。我们虽然是县办企业,但日子已经开始不好过了。靠机械维修,厂里没有那么多活;靠生产加工,可设备老旧,技术过时,没有新产品开发。只有生产传统的老旧产品勉强度日。参加工作几年后,我结婚了。老婆在一家储蓄所工作。论文化她和我一样也是职高水平。她所以能干上这工作,不是她有多大本事,而是靠我老丈人的能耐。他也是老革命、老干部,地位高,人脉多。和我父亲关系也很好。我老婆头脑简单,情商低,没有主见。我们二人就在大人们的安排下成了亲。在这方面我也不敢太挑剔,像我这样没学历、没地位、没出息的人能讨上个老婆、打不了光棍已经蛮不错了。一年后我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是我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了。先是厂里发下的工资越来越少,而有了孩子后生活开支增加,经济拮据,日子捉襟见肘。再就是老婆的脾气渐渐变大了、变坏了。她看见人家有钱的都纷纷购买电视机、录音机、电风扇、摩托车……攀比心理自然上升,内心渐渐变得不再平衡。可自己家庭的收入远远不够,于是他就把怨气洒在我的身上。指责我“无能”、“不像个男人”等等。这些话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可我心里清楚:我没有下海创业那本事。如果离开了工厂单位,我还能干啥呢?但时不待我。工厂最终支撑不下去了,宣告破产,被人家收购兼并了。我因为一无所长,被迫下岗了。女儿四、五岁了。在妈妈的教唆下,她也看不起我。说我是个“白吃饭的爸爸”,没有钱给她买玩具。看看大哥、二哥都混得人模人样,风声水起,可我却活得如此窝囊。再比比父辈兄弟几个的光景,我简直给家族丢人,辱没了祖宗。在一次老婆跟我吵架后,我突然感觉生活无望,心中竟闪现出轻声念头。到时两眼一闭,一了百了。既然迟早都是这个归宿,那就晚去不如早去。我不能做个无用的人。我出去找了一个小饭店,要了一盘花生米、一瓶白酒,破天荒的自斟自饮。一瓶酒没喝完,即醉得不能自己了。等我踉踉跄跄回到家里,老婆看见不但不安慰,反而又是一通责骂。到了睡觉她竟不让上炕了,嫌我一身酒气。我独自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等我完全醒了,天已大亮。老婆上班,并将女儿送去了幼儿园。家里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胡乱吃了点东西,仔细想了大半天,结果还是:再活去下没有意思。于是我决定带上我的私房钱,离家出走,好好想想。等钱花没了,我的生命也许就结束了。想好后,我给老婆留下一个纸条。老婆:我心情烦闷,想出去走走。你们不用挂心、寻找,等过几天我一定回来。即日说走就走,我找出并揣上一百多元的私房钱即离开家门。感觉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就像一只小鸟离开了牢笼飞向自由。从此再也不听老婆的唠叨了。其实我是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我老婆回家发现了我的纸条后,立即报告了我的父母。他们分析我一定是投靠什么亲戚或者拜访同学朋友去了。到时肯定回来,不用担心。因此家里的一切照旧。我又进了一家酒店,要了一盘酱牛肉,又把自己喝了个醉熏熏。但自己还能勉强走路。在酒精的麻痹下我更加感到了心情的放松,一切烦恼似乎都随风而去。天黑透了。我已经不知道几点几刻了,也不知要去哪里。但我心里还明白:我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于是我上城外偏僻的地方走去。大概过半夜了,周围一片漆黑。我摇摇晃晃,鬼使神差,竟走进一处工地院内,爬到了没有完工的五层楼顶上,且没被值班看门的人发现。我站在楼顶的边缘上,心里还明白:只要我往前一倾身子,这一百多斤就交代了。可朝下一看黑乎乎的,地面上啥也看不见。又一想:要是摔个脑浆迸裂、断胳膊断腿该有多么惨烈呀!还有要是摔不死、摔个高位截瘫,我的下半辈子还有全家人又怎么活呢?我越想越害怕,终于在最后一刻胆怯了,放弃了。心情沮丧地下来了。我下来后倒是被看门人逮住了。可他们见我满身酒气,不像是做贼的,于是也没有跟我多啰嗦,放我快走还劝我赶紧回家。再后来我累了,困极了,就卧在野外的一个草丛里不知怎的睡着了。三天明了,酒醒了。我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在城边缘找了一家小吃店,吃了点东西,又买上一瓶白酒揣在怀里。稍后我想起了东北方向的蓝水湾水库,那里我以前曾经去过。就在长白山的脚下,青山绿水,波光粼粼,风景很是优美。我何不再去看看玩玩?那里也许是我更好的归宿。当时已经是白露以后,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了。我步行十多里小路,终于走到水库的大坝上。虽然风景依旧很美,可是我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美。再次想到有生以来的种种不如意,心里就感到无比的悲凉。再想想现在改革开放这个形势,就感到特别绝望。我没学历,没技术。脑子又笨,不会来事。铁饭碗没有了,我今后的活路何在?我徘徊在水库的大坝上,形影孤单。来回走了多少次,反复想了好多遍,还是往后没有活头。而寻死的念头却挥之不去。可是望着大坝下的水面,我依然心生胆怯,没有勇气跳下去。天又黑了。虽然肚子空空,浑身变得疲惫无力,但我一点食欲也没有。不知怎的头慢慢疼了起来(可能是前夜伤风感冒了)。我找了处偏僻无人的地方坐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心想:我就在这里绝食死掉吧?今晚我就睡在这里。也许这一觉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能够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谁也不惊扰,这该多好?于是我拿出随身带来的白酒,不顾一切仰头“咕嘟咕嘟”喝上了大半瓶。我把它当成了一瓶毒药,我知道喝酒也能喝死人。之后酒劲发作,胃里难受;再后来就是困乏无力。慢慢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没有就此长眠,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挪了地方。不但是在一个屋子内,而且还躺在了炕上。稍后我听见了一个老男人的声音:“醒了,可醒了!”接着就看见一个头发斑白、性情敦厚的老头子走到我的跟前俯身和我说:“你感觉还难受么?想吃东西么?”“可我这是在哪里呀?怎么上这儿来了?”“哎呀小伙子,昨天晚上你喝醉了,倒卧在那边的树底下睡着了。我去扶你,发现你还身上发烧,咋叫也不醒,就把你背到我屋里来了。”他继续说:“幸亏我闺女秀枝心细。她看见你白天在坝上走来走去,像是心事重重,觉得异常,就特别留了心。她说直到天黑也没看见你回去,怕有什么意外。就催我夜里上去找找看看。果不然,你竟然真的没走。”“你为什么要这样呢?究竟这是咋回事啊?”老头子纳闷。“大爷,我的事一言难尽。我也不是真想死,可我也是真的觉着活得没意思!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啊?”“小伙子,人这一辈子除了生和死这两件事最大,别的没有更大的事。难道我能见死不救、看着你死在这里吗?”“大爷,您贵姓?怎么称呼?”“哦。我姓张,叫张永德,就南边这村里的。我在这儿看园子。”“哦。”我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原来这是一座三间的草房子,屋内有简单的家具,还有一些干活用的农具。窗外就是他们的一大片菜地。“你说你闺女呢?”“回村去卫生室给你买药了。她还说顺便再拿几个鸡蛋来……你大概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人是铁,饭是钢。多么强健的身体不吃饭也会垮下来的。”我这才感觉头虽然不那么疼了,但肚子确实很饿,下炕走路腿有点发抖。我想先喝点水。正说话间,他的闺女秀枝来了。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药来让我赶快喝上休息,然后又出去在小灶上生火给我做饭。不大一会儿,她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我跟前,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我接过饭碗,连声道谢。心里那个感动啊真的无法形容!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上次只有我妈这样照顾过我。而媳妇呢则从来没有,倒是由我这样照顾过她。泪水不由涌出了我的眼窝,又滴落在手端着的碗里。吃完后,张大爷又让我回到炕上休息,并放下地里的活过来陪我闲聊。他问我家在哪里?想不想回去?我说:“我家就在城里,但现在不想回去。我跟家里说出门探亲去了,需要几天功夫。”“那你就待在我这里吧!要是你不过意白吃饭,就帮我干点活。咱爷儿俩好好唠唠。”我轻轻点了点头。他接着又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呢?到底怎么啦?”“我本来是一家机械厂的工人。可是工厂倒闭、破产了,所以我下岗了,现在无事可做。我没有学历,没有技术。什么都不会,工作不好找,没有活路了。”“小伙子,老天不会饿死瞎眼的家雀呀!看你的面相也是一位帅小伙,四肢健全,有身有力,怎么就没有活路了呢?只要肯吃苦、肯下力、肯用功,总会有前途的。”“即便有事可干,可我总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呃……这意思嘛的确没有人会送给你。这个得靠自己去寻找、去创造、去体会。其实……”他掏出他的烟袋来,装满烟锅,点火抽了几口。一边想一边说:“你看我在这里看菜园有意思吗?”“可能你不理解,也感觉不到。我可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想:一粒种子埋在土里,它就能发芽、长叶,长成庄稼,打出粮食来;还有的长出瓜果来。这不是很神奇吗?这个过程完全是自动的,你只要给它提供好条件就行。所以怎样种植、施肥、管理,才能收获更多?这里面学问太大了,你一辈子都研究不完。虽然我文化不高,但有空我还是喜欢看看这方面的书。你看我的炕里边还有这个厨子上都有书。”我扭头一看,还真的有书。什么《农作物种植技术》、《蔬菜栽培》、《农田杂草》、《光合作用》、《农肥和农药》……“现在我的种植经验越来越多了,收成越来越好。……你好好休息,看看书。我去地里拾掇拾掇。咱回头再聊。”说完他收起烟袋,大步走了出去。看他的背影,体格还很强壮,说话洪亮有力。我感觉他有点军人的素质。一会儿,他的闺女秀枝进来喝水休息。她问我:“大哥,你好些了么?”我说:“好多了。谢谢你们。”她笑着说:“不用谢!大哥你怎么称呼啊?看年龄今年大概不到三十吧?”我跟她说:“我姓郭名凯。今年二十九。”“哦,比我大四岁呀!那我今后就叫你郭哥……呃不对,还是叫凯哥(与凯歌谐音)吧?”她真的从那以后一直叫我“凯哥”。而她父亲则一直叫我“小郭子”(“小锅子”不是“小盆子”)。自然一直都是秀枝做饭。自从我去了那儿以后,她就多做上了我的饭。干粮是她从村里往这拿。或者买,或者她母亲自己蒸。因为自己种菜,所以一天三吨饭的吃菜倒是挺方便。她还捎带着给我洗过衣服。每顿饭前,张大爷都要坐在小桌前喝点白酒。只是不多,每次大约一两吧,从不多喝。我在的那几天里,每次他都要我陪他喝。他说“不能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男人”,所以为了当“真男人”我只好陪他喝。也是每次一两酒,这个量我还能够承受得住。关键是为了营造气氛,因为只要两人喝得投机高兴,就可以打开话匣子不再拘束。云天扯地,说古道今,没完没了。晚上,我就和张大爷睡在一个炕上。没事还是聊,直到一个人睡着了为止。那期间,张大娘也来过两次。我见她也是一位热情、善良、贤惠、能干的老人。平时在家喂猪、喂鸡不肯闲着。待人接物从容不迫,街坊邻居人人夸好。张大爷和我谈的最重要的还是人生话题以及他的一些经历。是他慢慢解开了我的思想疙瘩,让我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扬起理想的风帆。他说:“你知道,解放前民不聊生,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半年糠菜半年粮”,甚至“半年糠菜没有粮”。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解放后这日子才好了起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激发了大家生产的积极性。粮食打得多了,吃的越来越好,穿的越来越暖了。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些不是挺有意思吗?”“我原来是给生产队看菜园,看了好几年。自从实行生产责任制,我就承包了这个桃园和菜园。除了上交部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于是我就耐心研究起了怎样提高蔬菜、瓜果产量的技术。虽然我文化水平低,可是一直坚持边学习、边实践,水平不断提高。我能做到,可你为啥就做不到呢?”他还谈到:“年轻人不要怕苦、怕累、怕吃亏,要乐于帮助别人。你帮助了人,人家就会高兴,就会感激,就会记下你的情。不定什么时候啊人家也会帮你一把。”“人和人就应该互相帮助。当年我和我的战友们就像亲兄弟一样。在战场上相互掩护。……唉!就连我这条命也是战友给留下的。”“原来:张大爷您当过兵?”“当过。一九四八年我们这里解放后,我就参加了解放军。参加过淮海战役并打过了长江。”“您怕死吗?”“当然怕了,谁不怕死啊!可我们有信念,自从穿上军装就没有打算活着回来。平时都怕死,可上了战场,冲锋号一吹,那还顾得生死啊!落到后面都感觉丢人啊!”“当年村里参军的共我们三个。只有我自己活着回来了,而且也受过伤。子弹曾经嗖嗖从耳边飞过。腿上、胳膊上都被子弹蹭过。你看!”我看了:他的肩膀上、小腿上都有伤疤。“战场上的那个惨烈呀你没法想象。机枪响起来已经听不出突突突了,而是呼呼呼像刮风一样。冲在前面的战友纷纷倒下,其实有些人如果能够及时抢救也能活下来。因为即便没有打中要害,但是光流血也能把人流死啊!”“战场上生死难料啊!一个班的战士围成一圈刚要开饭,谁曾想一颗炮弹落在了中间,结果一个也没剩下。”“有一次我们攻占敌人的一个高地。他们发起了反冲锋,两军相遇拼上了刺刀。一个敌兵向我刺来,可他的枪短啊,没刺着我。反被我一刀刺进了胸膛,他倒下了。现在想想:两人有啥仇啥恨啊?其实他也是出身老百姓,也许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小郭子,我能活着回来已经很知足了。可是好多战友都没能看到胜利的这一天。所以我得替他们好好活呀。”张大爷不光是位老军人,还是一位老党员。思想境界就是高,是他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

四实际上,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第二天我的身体就基本康复了,感觉轻快了很多。于是我就开始帮他们干活。因为我以前有过在农村劳动的基础,所以许多农活我还都能拾得起来。张大爷的菜园布局很好。三间草房的前面是一个稍高的平台,上有葡萄架遮荫。平台南侧有几棵桐树,还有一棵榆树。房的两侧和后边也都是树。房门东侧有一个石头桌子,还有几个可坐的石头方凳。房门西侧则有一个大水缸。平台下边有一口自用水井,装有一台潜水泵,所以吃水用水都很方便。浇地的时候是用软管往南引水;而下雨的时候,当地里饱和以后多余的水就沿着泄水沟流到北头的溢洪道里。从平台往南是一条笔直的小道通到南头的路上,大约有六十米长,南端是一个篱笆门。小路两侧就是一块块、一行行的菜地,东西总宽大约五十米。总共四亩多地。张大爷父女平时就在这片田地里忙碌着。我当然不懂怎样种菜,可在他们的指点示范下,大多数活我都能干。如浇水,拔草,锄地,管理,收摘等等。白天不时有人前去买菜自用,也有小商贩前去采摘进货的。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由于菜地东面由高大的杨树林遮挡,所以上午必须过八点阳光才能照到通往南边小门的小道上。已经过白露节气了,早晨起来稍一留心就可以看到菜叶上倒挂着的晶莹透亮的露珠。微风吹来让人觉得格外凉爽、舒适。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趁着天气凉快在地里劳作。当太阳直射感觉到炎热的时候,我们就在房前的葡萄架下休息了。喝水、闲聊,有时也来几个串门玩耍的老头,在张大爷的石桌上拼杀几盘象棋。秀枝白天在园子里忙碌,午后和晚上都是回家休息。她每天早晨给我们带过饭来,可能买油条,也可能是烧饼啥的。然后就在菜园里干活,再做中饭和晚饭。吃饭时她当然不会喝酒,但爱听我们说话。偶尔也插嘴说上几句。直到晚上没事了她才回家去。在这期间,我和秀枝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也不少。或者在屋内,或者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农活虽然很多,但干起来都不算太累。两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张秀枝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姑娘。大约一米六的身高,不胖不瘦,看上去很健康。头上梳着那时农村常见的两条不太长的辫子。瓜子脸,脸面白白净净。她的两条眉毛黑且端正。五官很是标志。最可爱的是她的阳光性格,脸上总是呈现喜庆的面容。她说她今年二十五虚岁,已经定了婚。打算明年就去登记结婚。她的未婚夫是一位现役小军官,是她哥哥在本村的发小,一起打过架的过命兄弟。他们两人是同一年参的军,但不在一个部队。她哥哥是陆军,参军四年已经荣升司务长。被他的上级领导看中,已经选定做女婿了。转成了志愿兵。而他的未婚夫则是炮兵。打越南的时候曾亲临前线参加过战斗。一次他的阵地遭到越军偷袭,上级指挥负伤,他临危不惧,勇敢果断,代理指挥,与他的战友们坚决反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他因此立功授奖提干,将来有可能带家属从军。现在他常给她写信来。 当她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后,她问我是怎么找的嫂子?我说:“在找她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根本不了解。后来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不是自然恋爱哪有什么共同语言啊?就算给父母完成任务得了。她干银行,工资混得比我多,所以她看不起我。”“那你也不能消沉啊!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混出个样来给她看看才是!”…………她还说她也是我去的那所职业高中毕业的,比我晚四级,所以我们是校友。既然是校友,那就有我们共同认识的老师。于是我们俩又对当年的那些老师们品头论足了一番。其中有一位男老师说话慢条斯理,像个娘们儿似的;还一位数学老师上课总是问大家:“那它就怎么样了呢?”同学们暗地里嘀咕说:“不知道。若我们知道还用你教吗?”当我给她讲到我们级有位男同学,大白天不上课去偷窥女厕所,被正上厕所的教导主任发现了。她提着裤子追了出来还是没追上,也没看清楚他的脸。她立刻下令追查学生谁没去上课,果然查到了。班主任私下找到这名学生进行了批评,并在班里不点名的批评了这个行为。我看见秀枝听着听着脸红了,一只手掩着嘴笑个不停。…………她又问我:都喜欢学什么课?我说:我们兄弟三个就数我不爱学习。相对来说我还是喜欢语文、政治、历史、地理。在数学方面我的算术部分也可以,就是到了代数、几何部分,真是叫我头疼。那些字母公式我一看头就变大,因此学物理也受到了影响,她说:她的初中学习成绩本来也是上游的,可是中考竞争实在太激烈,所以没能考上高中。但在职业高中的班里,她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她说:她也喜欢文科,曾读过很多小说。接着又问我:“你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没有?”我说:“读过,但没通读。是小时我哥哥借来的,我看过其中一部分。对保尔和冬妮娅谈恋爱的过程我非常清楚。我很羡慕保尔能有这样一段爱情。保尔也算是我崇拜的偶像。”她说:“保尔身体那样糟糕,一身是病,还那么坚强不屈……可你为什么还要寻思觅活呢?”说到这里我一时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说:“可能是我邪念攻心,走火入魔吧!我从小就不是很阳光的人,常常钻牛角。我今后一定注意多学习,遇事多往宽处想。”…………后来我们又谈论看过的电影。她问我:“有喜欢的电影明星么?”我坦白的说:“有啊!但老电影里没有。新电影里我喜欢李秀明和吴海燕。因为我从小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秀枝也很坦白。她说老电影她喜欢王心刚,浓眉大眼太帅了。新电影她喜欢日本的高仓健,真是一条硬汉子。她喜欢军人性格。谈到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连续剧《红楼梦》,她坦言说:“不怎么喜欢贾宝玉”。…………在那几天里,我们也深入谈论过人生和理想。我们共同的结论是:人生确实很无奈,人的绝大多数愿望都成不了现实。所以只能就事论事,循序渐进。人生是个大课题。她列举了她所知道的许多例子,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说到有趣的地方,也是兴奋地眉飞色舞。一天的时间很快即过去了。太阳西下,晚霞漫天。我看见:霞光映在秀枝的脸上,看上去她是那么的美丽。…………在后期的一天,秀枝让我参观了她的闺房。那是在下午,她让我帮她推一车和炭泥用的生土到家里去。于是我就去了她的家。她的家是在一条南北街的西侧。进去以后院子挺大。三间大北屋,两间小北屋。大门过道和两间东屋相连,西面是一个敞棚和猪圈。张大娘迎出来对我很客气。让到屋里后又是倒水又是递烟,关切地问长问短问个不停。稍后秀芝让我到她的屋里看看,于是我就跟她过去了。在大北屋的东侧。秀女的闺房就是不同一般。进去后我闻到了女人特有的香味,可能是化妆品挥发的气味。听人说女人身上会散发吸引男人的香气,但我不知这究竟是不是。东间是她睡觉的床铺,床头边上是她的化妆桌。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上面是她和未婚夫的订婚照镜框;另外还有一个镜框,里面是他的未婚夫和她哥哥的军装照合影。两个小伙都挺帅。秀枝也很上镜。这位准新娘在相片上显得格外漂亮,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幸福的光彩。秀枝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封,自豪地告诉我说:“这些都是他给我写的信。其实信内容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你可以看。”我说:“我……还是不看吧!我相信他对你的爱是真诚无比的,但这份爱只属于你自己。为了祖国,他打仗不怕牺牲。为了你,他也能豁出一切。他是一位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在床内侧上方的墙上还贴着几张当时的明星剧照。我记得其中一张是电影《人生》的宣传画,另一张则是歌星董文华正在演唱《十五的月亮》。…………在最后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且没有月亮。我想独自到水库大坝上看夜景。没想到秀枝知道后也跟着去了。她说:除了小时候跟着哥哥晚上来过,十多年了再也没有在晚上来过。那天的夜晚,天空格外晴朗。因为附近没有灯光干扰,所以星空特别好看,繁星满天。天河就在头顶,斜贯南北,牛郎和织女分居两边。微风习习吹来,让人流连往返。我俩在大坝上蹓跶并没有走得太远。稍后又坐在水泥护栏上休息。环顾四周,各有所思,两人也没有说太多的话。五舒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好像眨眼间,我就出家九天八夜了。在菜园里已经是第七个白天了。我想应该回去了,不然家里就该着急了。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对这里的田园生活却感到无比的留恋。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家人啊!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应该回归家庭,开启正常的生活了。当我对张大爷和秀枝说明去意的时候,他们没有过多的挽留,很是理解我的心情。张大爷说:“即便你走了,但相距并不远,你还可以再来嘛!今后的日子还有的是。”他们让我带上些瓜果蔬菜回家。我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些东西我都不能带。因为我跟家里说的是出门探亲去了。在我的亲戚里没有种菜的,所以我的谎没法圆。”他们笑了。张大爷和秀枝把我送到园子的篱笆门口。我让他们留步,可秀枝不肯,她又陪我走了一程。临别,秀枝主动拉住我的手说:“凯哥,你是好人,老实人。回去后你要打起精神来,跟嫂子把日子过好。”我握着她那温暖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谢谢你和大爷的救助和鼓励。这回我想通了。你的话我记住了,今后我一定努力去做!”“欢迎你再来!”她把握住我的手又抖了两下才松开。我转身回走。走到一百米开外的转弯处,我回头张望,她还站在那里,向我挥手。…………到家了,终于回来了。一进家门女儿就喊着“爸爸”向我扑过来要我抱她。老婆心里欢喜、庆幸,但表面上故意装作生气:“你到底上哪儿去了?这么多天!”“对不起了老婆,让你们担心了。我去了青岛的老姑奶那里,跟表哥玩了几天。老婆,往后我再也不走了,下边我要想办法好好挣钱跟你过日子。”老婆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又撇了撇嘴。晚饭后我去向父母报到并汇报情况,且说了说今后的打算。我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意见竟然出奇地一致:说我这个情况在编制内找工作几乎没有可能。二哥说:要是我不怕吃苦下力,可去他管辖的建筑工地干临时工,与那些农民工一样挣钱。面对这样的现实,我还有什么余地呢?我只好答应:下苦力就下吧!之后我即在建筑工地开始干起了下苦力的营生。挖过地槽、推过土,拉过砖,运过沙子,擭过水泥,伺候过大工。一天干活九个小时,夜里有时还叫加班。真实受尽了剥削压迫。一年后二哥叫我学技工。给我找了个周师傅,让我跟他学钢筋工,一年后终于学成。从此我就随着建筑队成年累月,转战祖国南北,盖楼修桥。我们曾经把活干到了南方,甚至差一点把活干到国外去。我把大把大把的血汗钱汇到了家里。老婆再也不对我唠叨了,且每次回家,都表现得无比贤惠,对我好吃好喝好伺候。女儿也挺有出息,念书比我俩都好。不仅考上了高中,后来还考上了大学。在这几十年里,我每逢有机会,就去蓝水湾水库看望我的恩人。自然,张大爷一年比一年衰老,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秀枝也出嫁随军走了,自有幸福的生活。她回娘家探亲我只碰上她一次。婚后她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再后来,大概是一九九五年,他们这片园地不知什么原因被政府征用了。张大爷自此回家养老,什么也不干了。他是解放前的老革命、老军人,可能享受政府待遇。可惜他没有活到新世纪,大概是在一九九八年冬因病去世了。但张大爷父女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我将永远热爱他们曾经劳动的地方。我相信:大爱无疆。爱心一定能够在人间生生不息、传承不断。 (2024.6.30于山东章丘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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