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 谷
今年虽然春旱,谷子耩的晚,但到了农历七月十五,沉甸甸的谷穗还是熟得透黄了。谷子熟了有两怕,一是怕鸟雀糟蹋,二是怕遇上连阴雨,谷穗会发霉变黑。 五婶决定,今天无论如何得割北山那片谷子了。五婶的丈夫在外地工作,一年只回家一次,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五婶拿主意。 吃完午饭,五婶便带着孩子们上山了。天空晴得奇蓝,明晃晃的太阳照射着大地,田野里散发着植物成熟时特有的香味。 大女儿春红走得真快,拐过一片高粱地,就没了踪影。二女儿小红却倒安分,亦步亦趋地跟在娘的身后。七八岁的儿子小锋,见了纷飞的蚂蚱,再也吆喝不住,满坡乱窜。五婶一路皱着眉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她的计划是,今天割一下午,往家挑两趟,明天还要再割一天,才能割完。可挑谷捆是个累人的活,不知孩子们能不能受得了。 来到自家地边,五婶看到春红不在,心里不免疑惑起来。这些天春红总是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五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小红说:“唉,你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小红垂下眼睑,不敢吭声。 “咱们先割吧。”五婶说着挥动镰刀,割了起来,小红跟在后面把割下的谷子捆成捆儿。 “嚓、嚓”,雪亮的镰刀一闪一闪,一片片谷秸倒在五婶脚下。 小锋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娘,娘,俺大姐和庆子哥在那边高梁地里呢!”五婶心头一颤,镰刀差点割到手指上。但接着她就镇定下来,狠狠地瞪着儿子道:“瞎咋呼什么?还不快给我拾谷穗!”小锋受到训斥,觉得很委屈,但看到娘生了气,只得乖乖地到地里拾谷穗去了。 两行谷子抄了手,你拉着我,我扯着你,难解难分,五婶心里烦透了。 随风传来脚步声,五婶不抬头,一镰比一镰狠,好像在对着谷子撒气。脚步声渐近,五婶腰弯得更低,镰刀挥得更快。 “娘。”春红轻轻地叫了一声。五婶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你疯去吧,还来干什么?”春红低着头,羞怯地说:“娘,庆子哥想帮咱推谷呢。”五婶这才看到站在地头的庆子,正搓着手,想过来又不敢过来。五婶见庆子难为情的样子,觉得不该拂了人家的好意,忙打起笑脸说:“是庆子呀,你家不忙吗?”庆子推着车子走过来,腼腆地笑着说:“婶子,俺家忙完啦!您家没男劳力,俺来帮您推谷吧!”五婶说:“这可麻烦你了!”又回头责怪春红:“是不是你的主意?也早不说一声!”春红满脸通红说:“早和您说了,又怕您不同意。” 春红说完便动手割谷,镰刀在她手里上下飞舞,速度比娘快多了。庆子往车子上装谷捆,很快装满了一车。五婶让小红跟着把谷捆卸到场院里,小红朝春红挤了挤眼说:“叫我姐去吧!”五婶嗔道:“你姐还得割谷呢!”小红伸舌头做个鬼脸,笑着走了。 五婶站在地头,望着庆子远去的背影,心中忖道:庆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小伙子,春红跟他好,倒也没看错人。又想:看小红的样子,春红和庆子的事,她早就知道了,这小死妮子嘴还挺严呢。 太阳刚落到西山顶,谷子就全部割完了。小锋已经回家,山上只剩下五婶和春红。娘俩坐在谷捆上休息,等着庆子回来。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山沟里升起一团团白雾,野鸡在杂树林中发出“咕咕”的叫声。春红借着暮色的掩护,大起胆子说:“娘,您看庆子哥怎么样?”五婶一边点头,一边又埋怨说:“庆子这孩子好是好,可你也不该偷偷摸摸地瞒着娘呀!和娘说了,娘也能帮你拿个主意呀!” 娘俩说着话,庆子和小红回来了。五婶心里感到很欣慰,她没想到,一下午的功夫,就把这片谷子收割完了。
(该小说写于1982年6月,刊登于1983年1月26日《济南日报》农村版《济南农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