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我是坛主 · 发表于 2020-6-6 20:12

  半夜，雷声惊醒了乡党委书记廉守政,像天崩地裂，还有利剑一般的闪电，接着是暴雨。满世界的雨声。
  廉守政翻了一下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妻也醒了，把手搭过来，轻声说:“ 这鬼天气，要不明天你别去上坟了吧?”
  “不，得去!”廉守政毅然决然的说。“那去也行，这次不许喝酒了。”妻嗔怨。
  第二天早晨，天空像水洗过一样明净、晴朗，似乎昨夜未曾下过暴雨。
  司机范小东早早地在门外等候着，身边停着一辆越野车。
  廉守政看到范小东的瞬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小范，我今天要去办点私事，不是不让你过来了吗?”
  司机小范忙不迭的解释:“ 书记，昨晚下那么大雨，我怕您上山的土路不好走，陶主任还特意给您调配了一辆越野车呢。
  “你回去吧。”廉守政扔下了怔在原地的司机小范独自走了。
  四路公交车的终点站便是廉守政的老家。廉守政来到了村桥头的商店里:“老栓婶子，给我拿一瓶酒,再拿点好吃的点心。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咱们的大干部回来啦呀，给你爹娘上坟呀?”老栓婶子兴奋的手舞足蹈。
  “说啥呢婶子，啥干部不干部的呀,也不嫌叫人笑话。”廉守政一边往外掏钱一边应和着。
  老栓婶子一看廉守政往外掏钱就急眼了:“别别别!你这孩子这是干啥呀? !要没有你，俺家能过上好日子嘛!自打你爹那时候就照应俺家，俺可不要恁钱!
  “一码归一码,我叔身体还好吧?”廉守政把二百块钱硬塞到老栓婶子手中。“ 婶子，我先去上坟了哈。
  廉守政爹娘的坟在村南的小山沟里，生产路上全是黏糊糊的泥巴。
  廉守政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头如同灌了铅。
  今天是廉守政爹的忌日，也是他娘的忌日，还是廉守政的生日。
  在生他的那天，他娘难产大出血去世了。他爹当时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没再婚，把他供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十八年前的今天，廉守政没有等着爹,而是自己一个人跑来给娘上坟。
  因为村里已经炸了锅了——老廉为了宅基地收了村西头二虎的巨额贿赂，听说有一千多块钱呢。二虎在下窑的媒井被塌方砸死了，孤儿寡母的真可怜，现在也没见到宅基地，就把老廉告了。
  廉守政的爹自然被领导叫去谈话了。那天廉守政提着一瓶酒在娘的坟前喝醉了，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爹蹒跚着来到了坟前。
  廉守政两眼通红，像要喷出火来-样的咆哮:“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有脸来我娘的坟前?你怎么好意思给我起名叫廉守政?你怎么好意思还姓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 ....”.
  “守政，他们误会我，不了解我，难道连你也不相信你爹吗?事情会搞清楚的.....”老廉脸色苍白。
  “我只相信事实! !你别再解释了! !我不听! !我刚参加工作，你这是断送我呀!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咱俩脱离父子关系吧!”廉守政彻底崩溃了。
  “好，好....”. 老廉手打着哆嗦，脸色愈发的苍白，只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晕倒在地。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老廉断了气，眼睛一直睁着。
  丧事上，廉守政没有哭。他还在恨。
  他不想留下任何关于这个老头的东西，因为他觉得不值得留下来当个念想，包括他跟他爹的照片。
  相框上方一一个大钉子，栓根绳，斜拉着相框，底部两个小钉子托着。当他抬手摘墙上相框的时候，相框后面掉下来一个满是灰尘的方便袋，廉守政打开方便袋,里面是一卷钱和一张字条。
  字条是二虎写的，求老廉叔给批块好宅基地。
  廉守政瞬间明白了，二虎怕爹不收礼，来串门儿的时候把钱扔在相框后边了,他以为爹会看见他这个动作。
  晚了，一切都晚了，自责的泪水开了闸,再也止不住。他把他的亲爹冤枉死了。
  从那以后，廉守政就发誓要好好工作，当个清官，因为他深知如果不当个好的父母官，对不起生他的娘，对不起养他的爹，自己已经错了一次了，以后不能再错了，对老百姓不好，怎么对得起祖宗啊!还怎么有脸苟活于世啊!
  从那以后，廉守政一年只喝一次酒,就是给爹娘上坟的时候。
  太阳三竿子高了，廉守政“扑通”一声跪在了爹娘坟前泪如泉涌:“爹!娘!儿子来看你们啦....”.
  树林里惊起一群小鸟，越飞越高......
                                                （文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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