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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在沈阳读书时，得到山东高亦吾先生的教诲和鼓励，这对我是个很大的促进。”这是周恩来总理在延安答中外记者问时，对高亦吾先生的深情流露。
周恩来保存的高亦吾在奉天时的照片
（一）热血少年
高亦吾（1881 ～ 1941）原名宁铭，字盘之，章丘城（今绣惠街道）西关人。亦吾是他在外地工作时用的别号。他自幼聪睿好读，年六岁，能诵《千家诗》百首，九岁，能背《陈情表》和《报任安书》等优秀古文，十三岁，读完“五经”“四书”，被塾师誉为神童。受新潮思想影响，高亦吾于1907年考入省城高等学堂深造，专攻史地。全校学生有 800 余人，每次统考他都名列前茅。这期间，适值戊戌变法失败，慈禧垂帘，大肆缉拿维新人士，康有为、梁启超亡命国外，谭嗣同等六君子被害；继之赔款、割地，堂堂中华成了帝国主义刀俎下的鱼肉。而清政府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年轻的高亦 吾目击种种恨事，反清救国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曾多次投书革命志士章太炎等，陈其抱负，寻求救国救民的道理。
在校学习期间，高亦吾在进步教员萧少瑜（衡阳人）的启发引导下，组织了“乐群学会”“玫瑰花诗社”两个“小集团”，主要成员有高盘之（即高亦吾）、吴次风、楼辛木、陈士莪、赵祐贞、方雨 之、郝雨苍、徐云甫、孙念希、朱去非等，其宗旨是反帝反封建。他们赋诗、论文，矛头直指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满清王朝和列强诸国。未几，高亦吾等秘密加入了“同盟会”，以“乐群”和“玫瑰”成员为主力发起了轰动全城的高等学堂反清斗争。他们那激昂慷慨切中时弊的犀利言词，刺痛了省府上下的大小官员。巡抚周玉山亲率兵弁，到高等学堂进行搜捕。所幸的是彼时高等学堂总办陈恩焘、监督潘清荫，均有爱才之德，于是一面同抚台周旋，一面将所谓“狂 诗、狂文”密藏于箧笥之中，总算将大事化小，高亦吾等幸免于难，但受到了密令通缉。
高亦吾离开学校，于无可奈何之下，奋笔疾书了《伊奴出关》一文，脱下长袍，剪掉辫子，只身去了沈阳，寄身在族兄高敬之家中。《伊奴出关》今无传本，据读过它的老人说，这是一篇反帝灭清 鼓吹革命的战斗檄文。它鞭笞了那拉氏的奴颜婢膝；抨击了满清皇朝的种种弊端；指出了中华革命的光辉前景，唤起处于屈辱和高压 下的千百万民众，同时也刺中了一切权贵和洋奴的要害。因此，后来章丘县衙奉命对高亦吾一家进行了残酷的迫害，将其妻子和白发 苍苍的老母押入了监狱，经多方营救才获释。
1912年，在奉天东关模范学校读书时的周恩来
周恩来塑像与奉天（今沈阳）东关模范学校
（二）慧眼识英才，呕心育栋梁
高亦吾只身到了奉天后，闲了一段时期，后被友人介绍到奉天 （今沈阳）东关模范学校任史、地科教员。
高先生经常在课堂上慷慨激昂地讲述历代爱国志士的英雄气概 和民族气节，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这期间，一位浓眉大眼活 泼英俊的少年学生，不断向老师发问，常常一连提出许多问题请老 师解答。原来他就是年仅 13 岁的周恩来。
高先生慧眼识英才，对这个滔滔不绝发问的少年，产生了爱才 之心，课后主动找他攀谈，知道他叫周恩来，祖籍浙江绍兴，后迁苏北淮安。他 9 岁那年，两位慈母先后去世，12 岁时，离家至奉 天，同伯父一起生活。高先生从周恩来的叙述里，了解了他的身世，同时也断定他是个胸怀大志非比寻常的少年，将来必是国家之栋梁 民族之英才，遂使漂泊异乡举目无亲的高先生脱口吟出“本是天涯 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两句诗。周恩来随口说道，这是白乐天 《琵琶行》中的诗句吧！高先生吃惊地望了一下周恩来，叹道：奇才 呀！自此之后，对他更加爱护。
周恩来年龄虽小，但与大同学平和相处，不卑不亢，各科成绩 均名列前茅。他写的《东关模范学校第二周年纪念日感言》，在奉天 教育品展览会国文成绩评比中荣获第一名。高亦吾也格外宠爱和关 心这个学生，并亲自抄写周恩来的文章，寄给故乡双亲，在亲朋好 友中传诵。师生之间的感情日渐深厚。每当风雪雷雨之日，高先生 便把周恩来留在寓所，同桌而食，同床而眠。师生二人常常纵谈古 今事，谈及民族危亡之际爱国志士献身救国的悲壮事迹，周恩来总 是凝眸屏息万般感慨。高亦吾还向周恩来详尽介绍孙中山的革命活 动，讲解同盟会“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宏图大志。他还把所藏 排满反清的书报送给周恩来看。
高先生为了使他这个“爱徒”早日成材，常向恩来介绍国内外进步书刊。一次，他把邹容写的《革命军》一书赠给周恩来，指出该书是作者 19 岁时写的一部宣传革命的好书。周恩来读后，深为邹容的革命精神所鼓舞，更加坚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思想。
高先生每次上历史课，他那慷慨激昂声情并茂的神态，绘声绘 色富有感染力的语言，都使学生如临其境而不能自已。当他讲述黄 花岗 72 烈士的悲壮史实时，许多学生切齿扼腕，泣不成声。自幼重 情的周恩来则义愤填膺热泪纵横。这时高先生大声问：“同学们为什 么读书？”课堂一时哗然。他因势利导叫学生举手发言。“为中华之 崛起而读书！”周恩来 9 个字的回答，赢得满堂的掌声，表现他的凌 云壮志和投身报国的精神，高先生十分满意。
星期天或节假日，高先生常携学生游览北陵名胜古迹，抒治国 之大志，感朝代之兴衰，亦常常即景赋诗，抒忧国忧民之情怀。在 看了日俄战争留下的断壁残垣后，他在一首七律中这样写道：“…… 边城迹古悲唐宋，烽火台高识汉周。俄垒依依碑兀兀，日兵滚滚路 悠悠……”每到一外国领事馆或洋人驻地，高先生或停下脚步，或 踟躇徘徊，常常神情肃然语气沉重地告诉大家：这些帝国主义侵略者，依仗武力，把咱们的大好河山瓜分为他们的殖民地。他曾指着 俄领事馆说，“就是这些碧眼黄发的‘大鼻子’强迫腐败透顶的清政 府与他们签订了许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作为一个中国人，怎 能不感到耻辱、痛心呢？”周恩来就是这样聆听着高先生的思想启迪 和爱国主义教育度过了一段少年时光。
1911 年，武昌起义的炮声，敲响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丧 钟，饱受屈辱的中华民族觉醒了，高先生也不再沉默了，他同学校 中的进步力量组成演讲队，走上街头。周恩来在学生中第一个剪掉 辫子，走在演讲队的前列。他们每到一地，面对听众，大讲满清政 府的腐败，帝国主义者的铁蹄蹂躏，广大劳苦农工的饥寒，无数革 命烈士的鲜血，陈词激烈，声泪俱下，听众无不为之动容。每当讲 演结束，演讲队都要带领群众振臂高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 建民国！平均地权！黄花岗死难烈士永垂不朽！武昌起义死难烈士 永垂不朽！”
周总理与高亦吾的师生情
（三）师生惜别
1913 年，周恩来 15 岁，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模范学堂，要南下 报考南开中学。临别之际，师生惜别之情各系心扉。周恩来动身前 与高先生同宿一夜。他将友人赠别诗文拿给高先生看。高先生阅后 说：“离情别绪、期望勖勉，上面都已道尽；这里我想问你一事，孔 夫子曰‘君子有三乐’你可知晓？‘父母俱在，兄弟无故’此其二 乐；‘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此谓之三乐。”高先生满意地说：“有你 这样一位英才弟子，我愿足矣。”周恩来握住高先生的双手热泪潸潸 而下。
高亦吾代表师友赋诗文以作纪念，并为周恩来命字“翔宇”，意 在将来他能够如鲲鹏展翅，翱翔寰宇。周恩来亦欣然受命，并书： “同心努力，愿相会于中华腾飞世界时”回赠，在文后落款“羊羽子”，以示对高亦吾老师命字的尊崇。从此后，周恩来给高先生写 信，总是署名“翔宇”。
由于战乱频仍，政局不稳，教育事业不能正常进行，后来，高 亦吾被迫离开奉天东关模范学堂，辗转到北京京兆尹公署任一等科 员。其间，周恩来与高先生常有书信来往。
1917 年，周恩来在天津南开学校毕业后，留学日本，1919年回国。五四运动中，他在天津组织党悟社，从事革命活动，经常奔走于京津，曾两次去京兆尹公署探望高老师。一次，高亦吾密嘱周 恩来说：“你在天津办《党悟社》刊，已轰动京城，反动当局要严令 取缔，并逮捕所有社员，据传你的名字已经在册，切务必当心。”不 久，周恩来果真被捕。高亦吾先生知道后，顿感有切肤之痛，于是东奔西走多方设法营救。可惜的是，周恩来被释后，师生再未见过面。
高亦吾先生维护国家尊严和爱国主义思想，在一代伟人周恩来的心里深深地打上烙印，奠定了他矢志为国为民的思想基础。
1928 年，高亦吾回乡。这年秋，反动军阀残部、土匪张鸣九来 章丘烧杀抢掠，章丘人民遭受了一个历史性的大劫难。高亦吾先生 为避难，携全家去了青岛，并在青岛工业局任职。1930 年，受朋友的邀请，去山东省工业厅任一等科员。工作之余，仍然探讨学问，研究通史，并参与《红学》的学术辩论。其间，他对地方史志日益 关注，对章丘历史上的杰出人物，如唐初贤相房玄龄、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元末农民起义领袖张士诚、明末清初主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儒学家顾炎武、清代捻军领袖张洛行等，以及对县名、地名的由来，均做出了认真考证和精辟论断。高先生关心家乡水利建设，建议开发绣江水利工程，勘设金盘桥水电站，提出兴修李家 亭、山头店水渠，疏浚章丘城护城河等建议。
到了 1936 年，西安事变后，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赴西安调停， 一下飞机，便遇到前往迎接的当年奉天东关模范学堂的同学陆广勋。 当时，陆广勋是张学良的机要秘书。周恩来向老同学打听高亦吾先 生的情况，并说：“我对高老师印象最深，受其影响最大，至今思 念尤甚。”周恩来的话被现场采访的中外记者报道，见诸全国数家报 纸。后来，周恩来在延安接见外宾并答记者问时又说：“我少年时代 得山东高亦吾老师的栽培，可以说没有高亦吾老师，就没有我的今 天。”
远在千里之外的高先生知道周恩来说的这些话后，很高兴，很 激动，当即挥毫给周恩来写信。
抗日战争爆发后，1938 年，日寇侵犯章丘。国民党章丘县长马 德夫请高亦吾主持章丘的教育，具有高尚民族气节的高先生严辞拒 绝，尤其不与日伪往来，并深恶痛绝之。他先在城西关义务教私塾， 后来避居济南，应族兄高承之聘请，在济南府小布政司街教家馆。
1941 年春节刚过，高先生因患头疼病（即脑膜炎）而归故里。 家人四处觅请良医，历时半月，然先生病势日趋危重。弥留之际， 高先生对周恩来仍念念不能忘怀：“我得英才周恩来育之，是我毕生之幸；临终不能见周恩来，是我生之大憾。”随即朗诵陆游“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诗句，吟罢，紧闭双目与世长辞，享年 60 岁。时为1941年2月5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周恩来任政务院总理，国务繁忙，但仍然挂记着老师的家人。1949 年，高亦吾之子高肇甫被安排到国务 院档案科工作；1950 年，周总理给高亦吾的族兄高敬之的信中写道：“敬之先生：忆昔受教于盘之先生，获益匪浅，迄今犹甚感念，记忆犹新。”1952 年，周总理收藏了高亦吾的全部书籍；1961年，召见高肇甫全家，合影于总理办公室门前；同年12 月，又亲笔给韩荣瑄 师母写信，嘘寒问暖，并将珍藏多年的高亦吾老师的照片放大寄给 师母。1962年，周总理又给韩师母寄去人民币 100 元。1963 年韩师母病故，周总理又寄安葬费 100 元，并致函吊唁。
总理办公室发去的信函
（作者：翟伯成：章丘区政协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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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9 09: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