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叔 三叔是家父的二弟,排行三,就叫三叔、小叔,仅仅比我大六岁,小时候常跟着他玩,小尾巴,呵护着小侄子,一直很亲近。他腿上有两处伤疤,一边大一边小,枪的贯通伤造成的。说是国共交战,小孩们站在家庙前一块花花窟窿石头(太湖石)上看热闹,都等打完了去捡炮子皮(子弹壳),突然腿痛掉下来,腿流血了,哭着回家,一个孩子说他的裤腿穿了两个洞,身后的小叔打着腿了,这是枪伤赶紧背起去区医院。城墙大门紧闭,好歹有个街坊干警察,偷着开门放进去,说八路打的,不给治,都交火谁知那方打的哦,舅爷在村里管点事,送了钱,才给动手术,绑在凳子上,捂住嘴,杀猪般的吼叫,用纱布条穿过来回拉,上药,幸亏没有伤着骨头,从此落下了里外两个疤,进口小出口大,解放初验兵不合格,没去成。 村里有个在济南开阿胶厂的东家,辈分小,还管小叔叫叔,来拜年,爷爷试探请求叫孩子去当学徒,人家爽快答应了,秋后吧。卖了一小推车地瓜,扯了几尺蓝布做了件褂子,带上一床薄被去了济南,那年虚岁十六。 干挑水,几口大缸要灌满,够不着缸沿,要踩个方杌子,农村孩子泼辣不怕苦累,干的比成人还要好。过年拜年见到爷爷只夸好孩子听说,破例给了爷爷5块钱。三年学徒不得回家,没有工钱,仅管饭,冬夏两身衣裳,很知足了。 解放了公私合营,东家定成了小资本家,工人都要求入工会,小叔年十八,参加夜校,曾在村里上过小学,有点基础,进步很快,成了积极分子,发展入团了,三年学徒期满回家过年,戴个牌牌,满嘴的新名词,真出息了。 东家照样来爷爷家拜年,言谈中流露出不满,咱庄户孩子,就是要学门手艺,有饭吃,跟着那些人开会游行呼隆,耽误正事哦,爷爷听出了事端,教训起了小叔,尽管话我听不太懂,但听出是在吵,小叔不服,说资本家剥削工人,心太黑!爷爷抬手就是两耳光,奶奶点划小叔赶紧跑了,很晚才偷偷回家,住嫂子屋与我挤着睡,年没有过完,就坐火车走了。 日后成了脱产社共青团书记,街道办副主任,也算祖坟冒了青烟,第一个国家干部,家里说的亲散了,组织上给找了对象,孩子学习都不中,中学都考不上,早早就业工作了。官海茫茫,小叔的性情耿直,文化明显不行,离岗去管理街道工厂,没有少操心下力,政绩不行,因病内退,总算保留了副科职位,刚好正式退休之年去世了。想想街坊资本家的话也许是对的,咱农村庄户孩子,学门手艺,艺不压身,有饭吃。这官场步履覆冰不好混,没有文化,没有背景,很难发扬光大,脾气不好活活气煞你。也许没有资本家小叔进不了省城,当不了干部,也许学会制药熬胶,技术工人一个,现在应该健在,大我6岁,也就八十冒,一定活得好好的,但早早就走了。几个堂兄弟妹,在企业早早下岗,开出租,搞承包,干啥啥赔,在省城不好混哦,还不如在农村的天地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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