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找回密码
 注册

扫码登录更安全

手机验证码登录

手机动态码快速登录

手机号快速注册登录

ֱƸ
ȫ
楼主: 村树

思考社会,感悟人生,长篇小说《夕烟》介绍

[复制链接]
阅读字号: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三个男人
  地区林果技术培训班原计划办三个月,想通过系统的果树栽培知识培训,为各县培养一批技术骨干,以带动发展当地的林果经济。随着农业学大寨运动的深入发展,学习班与当前形势显得越来越格格不入,只得提前结束,让学员们回去参加会战。
  新生在地区里已经看到了冬梅的报道,回到家,叶子说,冬梅死了。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便再一言不发。吃完晚饭,新生便出了家门。走到东稍门,在那棵大杨树下站住,抬头望了望树梢,一片树叶也没有了。他想起每次送冬梅回来的时候,冬梅都要在这里停下,缠缠绵绵不愿分开。而此时此刻,两人已是阴阳两隔,这样的情景永远不会再有了。他抑制着内心的悲痛,向东河沿走去。忽然,从大坝上传来一个男人粗哑、低沉的歌声,唱的是《远飞的大雁》。新生很是诧异,大黑天的,谁疯疯癫癫地跑到野地里来唱歌呀?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才听出是大憨。新生心里顿觉一阵凄然,这傻子当年剃头挑子一头热,虽说是闹了一场笑话,但现在看来,竟也是痴情难断。
  新生来到科技队的小屋,点着灯,掀起炕席,挪开两块木板,下面露出一只小木箱。他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和那只口琴。他把书整整齐齐地摆在炕上,一本本地抚摸了一遍,呆呆地出了一会神,然后拿起口琴,放到嘴边轻轻地试了一下,声音仍是那么悦耳。想起刚才大憨唱的《远飞的大雁》,便情不自禁地吹起来。吹着,吹着,就觉得眼睛一阵阵发涩,吹到“翻身的农奴想念”时,喉头一哽,再也吹不下去了,接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新生任眼泪尽情地流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浑身一激灵,忙把东西收好,走到门口,却是小光来了,新生问:找我有事吗?小光笑道:没事,老长时间没见了,想和你说说话。两人拉了一阵培训班的事,又说起冬梅。新生声音低沉地说:冬梅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分不出人重要还是测量仪重要吗?她怎么会舍了命去抢救一个测量仪呢?小光说:当时我们也觉得奇怪,听了齐书记的话,大家才明白,事情紧急,冬梅肯定来不及考虑这么多。新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和冬梅分手后,她一直不死心,曾想和她家里断绝关系,还说要和我远走高飞,我一直担心她发生意外。和她分手,我本来是为她好,结果却把她害了。要知这样,我宁肯当个小人,叫她家里人骂我,叫全村人指我的脊梁骨,我也不和她分开。小光说:这事既然有了结论,你就不要瞎猜测了。今天的话,千万不能对别人说。新生点头表示明白。
  时间渐渐离春节近起来,齐书记被提拔为公社副书记,为了继续抓好大洼管区的农田基本建设,他仍兼任大洼管区书记。看到南坡的农田基本建设已进入收尾阶段,齐书记决定,大洼管区和全公社一样,从二十九开始放假,年初四开工,假期五天。
  二十九这天,天白要去集上买东西,恰好老田拿着刚买来的手表要给他送去。天白接过崭新的手表,兴奋异常,左瞧右瞧,又放在耳朵上听了一阵,笑着说:谢谢田大哥,过年我请你。老田说:要说请,还得我请你。我不在家,家里这一年还不是全指望你照顾吗。两人互相让了一阵,觉得还是到老陈那里比较好,便约定年初三在供销社相聚。
  年初三下午,好不容易把亲戚打发走,天白忙叫上老田,一起来到供销社。老陈把供销社里的人赶出去,一边插门,一边埋怨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有我的一天节假日!这些王八羔子真是可气,闲着没事,不买东西,光来添乱!天白笑道:谁家有多少闲钱成天买东西,犒劳犒劳眼珠子也算不错了。老田也说:别和这些庄户孙一般见识!他们就是有钱,也是穿在肋条骨上,不舍得花!三人毫无来由地把别人乱骂一通,很开心,便开始喝酒。
  天白见老陈闷闷不乐,便提议猜谜语助兴。天白先说了一个,老陈也说了一个,接着老田说:肉尖对肉缝,一个搂着腰,一个抱着腚,一个说,行了,行了!一个说,嗯嗯,嗯嗯!老陈一听,大笑道:啊哈!嗯嗯,嗯嗯,我骨头都快酥了!莲蓬那妮子就是这样哼哼的!天白笑着说:听说你把麻副官家歪头莲蓬的肚子搞大了,你怎么把那妮子哄唆到手的?老田也来了精神,忙问怎么回事。
  老陈先是红着脸不肯说,但搁不住老田和天白两个人逼迫,只得说道:夏天的时候,供销社进了两件花的确良褂子,天佑家二丫买了一件,剩下的一件没人买,莲蓬这妮子就天天来看。问她是不是想买,她说还差五块钱。我看这妮子长得还不错,人也老实,就给她垫上了五块钱。她倒是不赖帐,天天来说还没弄到钱。那天,我见她怪可怜人的,就拍着她的肩膀说,我又不是黄世仁,不会逼着你卖身抵债的。谁知她骨碌一下就躺到了我的怀里,非要当那喜儿,我一时把持不住,就顺水行了船。
  老陈讲完,老田舔着嘴唇说:那妮子我见过,歪着头真像个莲蓬。有一次宣传队在管区门口演节目,我看到一个小妮子倚着墙,歪着头在那里笑,心想,这妮子还挺能拿样呢!后来她走的时候,才知道是个歪脖子。不过,要论脸蛋和身段,这妮子倒真是标致。陈大哥,你可真是交了桃花运了!老陈忙摆手说:哪里,一个乡下丫头,不值一提!还是城里的女人有味!田兄弟在省城的风流事,也说给我们听听!天白也催老田说说城里的女人。
  老田摇头晃脑地说:其实天下女人都一样,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味道。只是城里女人见得世面多一些,不像农村女人那么实在。比如有的女人,和你眉来眼去的挺热乎,以为能来真格的,可等你赔上钱,搭上东西,忙活一场,连根毛都叫你摸不着。尤其是那些没结婚的小妮子,贼精贼精的,专爱耍弄人。天白笑着说:田大哥久经沙场,看来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老田说:可不,我们厂油漆组有个小妮子叫李小芳,就涮了我好几回。有一次我说请她吃饭,她就当真拉着我去了饭店,一要就是一桌子菜。我觉得这样本钱太大,就换了个办法,请她看电影。那天吃了晚饭,我高高兴兴地往电影院赶,心里还想:电影院里黑,该动手时就动手,千万不能错过机会。可到了电影院一看,来的却是我们厂长的傻儿子。原来,李小芳偷偷地把电影票给了这个傻家伙,真是把我气蒙了。后来我想,不能就这样认栽,必须涮她一把。过了两天,我在油漆组门口逛荡,故意从裤子口袋里摸糖吃。李小芳一见,就上来抢,我转身就跑。跑到一片冬青那里,一下子绊倒了。李小芳赶上来,骑在我身上,就摸我的裤子口袋。她刚伸进手去,就像触了电,一下子跳起来,满脸通红地骂道:王八蛋,缺德玩意,叫你不得好死!天白和老陈忙问怎么了,老田说:我事先把口袋底拆开了,李小芳一伸进手去,就摸到了我的鸡巴。老陈“啊哈”一声,把嘴里的一口菜喷了出来,捂着肚子,说肠子断了。天白也笑岔了气。
  天白和老田互相搀扶着往回走,见齐书记在管区门口站着,天白便晃荡过去,舌头有些发直地说:齐、齐书记,高升啦!齐书记皱了皱眉头说:都是革命工作,什么高升不高升的。天白看到齐书记手腕上亮晶晶的,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嬉笑道:齐、齐书记,我看你手表是、是什么牌子的?齐书记一把推开他,不耐烦地说:看你喝得这样!还不回家歇着去!天白讨了个没趣,一边踉跄着向安平街走,一边嘴里唱道: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那亲人尝一尝。老田赶忙捂他的嘴,回头看时,齐书记已转身进了管区。天白忽然想起那个谜语,问老田是什么。老田说:是小孩吃奶。天白说:我猜就不是老陈想的那样。
  刚过了清明,天气突然一下子热起来,不但棉裤棉袄穿不住了,甚至到了中午,有些年轻人都穿起了单衣。这天是星期六,中午放学的时候,九队的猫蛋问小骡敢不敢开一仗。小骡现在是八队的孩子头,见有人挑战,拍着胸脯说:开一仗就开一仗,我们八队怕过谁!
  下午,两队的孩子们来到村后的北大道,一东一西,隔着道摆好了阵势。八队的孩子先喊:打倒美帝!打倒猫司令!九队的孩子接着喊:打倒苏修!打倒骡司令!喊完了,便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一时,北大道上空土坷垃乱飞。天白骑着自行车从大道北头过来,喊叫住手。孩子们却不理睬,天白猛蹬了几下窜过去,九队的孩子们齐声喊:自行车,两头转,上头骑着王八蛋!小骡气急了,抓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猫蛋见飞来石头,立即下令换炮弹,九队的孩子们便拿起石头扔过来。小骡头上挨了一石头,鲜血直流。大兰子家二妮子赶忙抓起一把细土,摁在小骡的伤口上,叨念着:土药,土药,抹上就好。摁了一会,血仍在流,二妮子急得哭起来。小猛见小骡裤子膝盖上有个破洞,伸手“哧啦”一声,撕下半条裤腿,给小骡包住伤口。小骡见抵挡不住,只得下令撤退,一伙人落荒而逃。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白来到大队,会议还没开始,有几个人便凑过来瞧他的手表,问从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很是羡慕。人齐了,张自清开始传达上级指示,他说,清明节前后,北京有一批坏人,打着悼念周总理的旗号,在天安门广场制造了反革命事件。现在中央要求,各级部门必须严密追查参加天安门事件的反动分子,不让一人漏网。如果发现有留小平头,说北京话,携带反革命诗抄的人,必须马上向组织报告。其中传抄最多的一首诗是: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散会后,张自清把天白叫住,沉下脸说:你全大队看看,哪一个队长和你似的?又是自行车,又是手表,摆什么阔气!天白忙解释说买自行车和手表是为了工作方便,是队委会研究通过的。张自清又说:你媳妇是不是一年多没参加生产了?你家里就你一个人挣工分,听说生活过得还有模有样的,这怎么回事?天白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再分辨。张自清让他回去好好地反省反省,哪里错了赶快改,不然的话,这样发展下去,真是危险了。
  天白憋了一肚子闷气,到供销社向老陈倾诉。老陈劝他说:你看张自清那个死羊眼,活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明白。他和你大哥哥王天佑一块参加革命的,你看你大哥哥,每月六十多块钱领着,吃香的喝辣的,多舒坦。你看他,一天挣十分工,不值几毛钱,成年价不舍得买两回肉吃。前些年,我觉得张自清是地头蛇,为了好办事,想巴结巴结他。有一次他来买烟,我故意说那烟时间长了,价钱上可以打五折。他问是不是质量不行了,我说质量保证没问题。他说,既然这样,你就给我换种别的烟吧。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放着便宜不要的死孙东西?这种人,你干脆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说他的,你干你的,看他能把你怎么样?真要逼急了,你就撂挑子给他看。
  天白听了老陈的话,气慢慢地消了,他觉得人生中遇到这样一个知心朋友,实在是这辈子的造化。由于话语投机,天白多喝了一杯酒,出门的时候,脚下已是踉踉跄跄。走到安平街,天色暗淡下来,醉眼朦胧中看到张志和背着一捆鲜柳条进了胡同,他想起被人告了黑状,眼前立即火苗乱窜,张开嗓子骂道:王、王八羔子听着!别他妈的装聋子!和我作对,借你个胆!不、不治得你腚眼子朝天,我不是王天白!现在八队就是我说了算,叫你上东你就得上东,叫你上西你就得上西,不服气的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收工的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回来,看到他醉麻踉跄,在街上撒酒疯,便纷纷躲避。天白一眼瞥见王金贵躲在林子家大门洞里,便喊他说:大、大实在,你过来!你是个本分人,你、你说句公道话,我是不是八队的功臣?这些年我给八队出了多少力,办了多少事,我、我操心劳神得过什么好处?现在吃点喝点该不该?王金贵牙齿打着得得道:是,是!应该,应该!见天白摇摇晃晃要跌倒,王金贵赶忙搀住他,让他坐在墙根的玉米秸上。
  天已黑透了,被张志和赶出门的那只烂嘴狗溜达过来,舔着天白嘴边的呕吐物。天白迷迷糊糊地觉得像老陈拿着一块肉往他嘴里塞,便说:肉么,不吃了,酒么,想喝点。恰好小乖子要去大兰子家串门,听到黑影里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尖声叫道:啊呀,谁在这里?天白听到女人的声音,心里想,原来不是老陈,是小美子呀!嘻,这熊娘们还把舌头伸到自己嘴里呢!便笑骂道:熊娘们,你是不是痒痒了?今天我没劲,明天晚上再说吧!小乖子听见天白满嘴脏话,气得浑身乱颤,大声骂道:流氓,下三滥,王八羔子,不要脸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不就是当个队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混账,瞎包,狼心狗肺,缺德玩意!这一通骂,却把天白骂醒了,知道出了洋相,也不敢搭话。
   麦收过后,推荐上大学的工作又开始了。今年公社一共有两个推荐名额,其中一个指定给二丫,天佑却不愿意搞特殊。二丫和她妈很是着急,搬了天白和天义来当说客,好说歹说,总算把天佑说服了。回到家,小美子对天白说:大哥哥也太革命了。天白本想说,人家都是革别人的命,他专革自家人的命,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天白在大队开完批邓汇报会,赶忙来到供销社,看到老田早已等在那里,忙说:不好意思,叫两位大哥久等了。老陈和老田都笑着说,俺俩还担心你又来不了了呢。天白无奈地说:唉,人人都要发言,真啰嗦。三个人坐下,刚开始喝酒,外面就下起雨来。老陈说,下雨正好,省得有人来捣乱。一边喝酒,天白一边说九队队长在批邓汇报会上出的笑话,这家伙把毛主席的三项指示当成了邓小平的话,被赵新旺劈头盖脸地好一顿熊。正说着,就听林子敲着门急促地喊:白哥!白哥!天白忙过去把门打开,只见林子头上顶着一块塑料布,赤脚站在门口。天白问:有事吗?林子笑着说:下雨了,没事找你玩。天白只得领他过来,对老陈说:这是我的小兄弟林子。又对林子说:这是陈大哥。老陈和林子握了握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幸会!幸会!林子嘴里说,认识,认识,眼睛却骨骨碌碌地瞧盘子里的肉。
  一杯酒没喝完,林子已经把一盘猪头肉扫光了。天白见老陈一脸不悦,便笑着说:不能光喝闷酒呀,谁说个笑话助助兴。老陈冷笑一声说:我说一个,从前,一个要饭的死了,去阎王那里报到。阎王心想这人受了一辈穷,该转运了,便要安排他托生一个富贵人家。旁边的小鬼见这家伙尖嘴猴腮,猥猥琐琐的不像个好人,就给阎王使眼色。阎王会意,就问他道:‘命运不能改变,出身可以选择。我们这里虽说是阴间,但做事一向光明正大,最讲民主自由。现在我问你,这次回到阳间,你是打算吃人家,还是叫人家吃你呢?’这人听说出身可以自己选择,心里嘀咕道:我虽然受了一辈子穷,但也活得明白,怎能放着别人的不吃,反倒叫别人吃我呢!想到这里,就赶紧对阎王说:我愿意吃人家。阎王说,那你去投胎吧,就把他推了出来。那人马上变成了刚出生的婴儿,睁眼一看,爹娘都是要饭的,住在一座破庙里,正为衣食犯愁呢。老陈说完,笑着朝老田挤了挤眼,老田便说:阎王爷真是会治人,光想占便宜不想吃亏的,叫他八辈子不能翻身!
   林子知道老陈嘲笑他,悻悻而去。天白埋怨说:何苦呢,叫他吃点喝点,哄他个高兴算了,非闹得大家都不痛快!老陈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不懂四六的二流子,你和他搀和什么!天白说:这年头混个事,什么人用不着?就是条狗,收养了它,也能替你汪汪几声。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地震
  林子拿着一个鸡蛋来到供销社,要换半斤盐。老陈想起那天的聚会让这家伙搅得不欢而散,便说他的鸡蛋像鹁鸽蛋似的,不换给他。林子急赤白脸地说:这鸡蛋不够一两也有九钱,怎么成了鹁鸽蛋呢!说着放到收鸡蛋的台秤上,竟然不够半两,一时傻了眼。老陈冷笑着说:嘻,还不到五钱呢。林子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拿着鸡蛋往外走,走到盐槽跟前,有些不死心,便又顺手放在卖盐的杆秤上,一称,却是一两半。林子知道老陈在秤上做了手脚,非常气愤,便大闹起来。
  大喇叭从供销社门前经过,听到吵闹声,忙进来看个究竟。见老陈在秤上捣鬼,大秤进,小秤出,便跑到街上扯开嗓子喊起来:大洼的老少爷们,快来看呀,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没有怨的来参观!都来看老陈这个奸商怎么坑人吧!立时,供销社里就聚满了人,有说老陈以次充好的,有说截布尺寸不够的,也有说酱油里掺水的。正吵着,张自清带着保国和几个民兵赶来,把老陈抓出来,一把大锁便把供销社大门锁上了。原来,张自清对老陈的恶行早已深恶痛绝,听了大喇叭的报告,觉得到动手的时候了。民兵们把老陈押到大队里,张自清便报告了公社。
  老陈因为贪污、玩弄弱智少女被派出所抓走后,天白惶惶不可终日。他担心老陈供出自己,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小美子埋怨他说:我说不要和老陈来往,这个人做事太狂,早晚得出事,你偏不听。天白说:现在你又说这个,当初要不是你成天埋怨没钱花,日子过得苦,我也不会和老陈交朋友的。小美子说:老陈那里也没办法了,趁还没人找你,赶快看看队里的事有没有漏洞。一句话提醒了天白,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觉得赵新旺借的那一百块钱是个隐患,如果他翻脸不认账,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天白忙找到老成子,说了事情的严重性,老成子也害怕起来。两人商量了一阵,想出一个办法,伪造了一张修理磨面机的收条,修理费和零件费共是一百元,收款人写了一个假名字。天白用左手写好,左看右看,觉得不妥,见老成子上二年级的小闺女正在门外石板上写作业,忽然心生一计,便一撕两半,交给她说:丫头,帮叔叔把这个条子抄在好纸上。小姑娘很荣幸,忙工工整整地抄完。天白拿进屋,在锅底蹭了两下,抹画了抹画,交给老成子。老成子掀开帐本,在赵新旺借钱的后面写上“已还”,把先前那张条子抽出来烧了,然后再把修理磨面机的支出款落上帐。
  过了二十多天,见没有什么动静,天白悬着的一颗心便慢慢放了下来。他先是觉得老陈够朋友,危难时刻不乱咬。接着又想,自己和老陈办的那些事,在账面上是查不出什么的,从自保的角度考虑,老陈也不会主动交代。再说,即使老陈招了,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拿不出证据。这样一想,便彻底轻松了。
  天白正在街上集合社员,准备去河东锄棉花地。老黏糊从管区门口一溜小跑过来,嘴里喊着:地震了,唐山大地震了!大家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张志和说:我说半夜里听到门框吱吱嘎嘎地响呢。柱子说:唐山在哪里?远不远呀?老黏糊说:在河北省。柱子说:哟,不远,咱们这里没事吧?老黏糊说:这谁知道。正说着,大喇叭里播出通知,要各生产队长去大队开会。天白让大刚领着大家去干活,自己忙向大队走去。
  八队家家户户都在饲养场后面的小树林里搭了帐篷,男女老少住在帐篷里,没有院墙,几百口子就像一家人,这可欢了孩子们,在帐篷间钻来钻去地疯闹。过了一个月,紧张空气渐渐散去,人们便又搬回家里去住。看着一个个空帐篷,孩子们却有些恋恋不舍。
  秋收前,趁农活不忙,天白让大刚带人把饲养场院里的三个地瓜井清理清理,以便秋后储存地瓜。林子把小二子摁在草堆上,要看他长了几根毛,小二子不愿受辱,在林子手上咬了一口,两人打成一团。妇女们割了草回来,大喇叭突然响了,见播音员声音沉重,叶子忙喊林子别吵。柱子小声说:朱总司令、周总理都逝世了,这又是谁?大家屏息静气地听着,听到毛主席时,都一下愣在那里。过了半天,叶子先抽泣起来,小乖子、王金贵媳妇跟着哭了,大憨松了手里的绳子,蹲在井口也呜呜地哭起来。大刚气呼呼地从井下上来,见大家都在那里哭,慌忙问叶子怎么了。叶子哽咽了一阵说:毛主席逝世了。大刚眼一红,泪珠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天白从公社开完三级干部会回来,大刚在街上迎着他说:队长,二奶奶死了,你看怎么办呀。天白不耐烦地说:我还没吃饭呢,回家吃口饭,马上还要到大队开会。公社里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所有四类分子都要关押起来,民兵要在路口实弹上岗。见大刚站着不走,天白才问:昨天我在街上见二奶奶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天就死了?大刚说:是呀,昨天二奶奶还问我,毛主席真的没了吗?我说,真没了。她就一边往家走,一边嘟囔着说,没了毛主席,我这孤老婆子以后可怎么过呀。今天我去给她打水,在院子里叫了两声没答应,进屋一看,二奶奶躺在炕上,穿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死了。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问问二奶奶的丧事怎么办。天白说:还能怎么办?你找几个人,拉到火葬场火化了就完了。大刚说:不举行个仪式吗?天白说:算了吧,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
  这些天,人们都是满脸悲痛,低着头干活,也没人说笑,直到开完了追悼会,才敢大声说话。种完麦子,八队社员正在河东刨地瓜,七队队长匆匆走来,叫大刚去大队开会。天白问:我去吗?七队队长说:要传达重要文件,党员才能参加。看着两人走去的背影,天白心里突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大刚从大队开会回来,向大家传达上级指示,说是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支部要求,我们要坚决拥护党中央的英明决定,把毛主席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听了大刚的话,天白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过个十年八年,中央就会出一个反革命集团,这也是历史规律。只有把那些绊脚石搬开,才能保证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正确方向。只是大刚在前面代表大队讲话,自己在下面听讲,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十月下旬,大队突然通知说,齐书记组织了全公社的劳力,要在大洼搞农田建设大会战,各生产队必须在三天之内,把河东地里的庄稼全部清理干净。原来,公社传达完中央粉碎“四人帮”的通知后,党委核心组交换意见,田书记感叹说:江青是毛主席的爱人,她怎么会反对毛主席呢?齐副书记和王副主任都没吱声。第二天,县委就把田书记叫去谈话,并撤了他的职,任命齐副书记为公社书记,王副主任为革委会主任。
  老陈被抓走后,天白不但断了零花钱,而且没了能说心里话的人。老田回来时,也躲在家里不见他。天白心里很是烦闷,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接到大队通知,天白便想,老齐这家伙为了搞大场面、大声势,也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把地瓜突击刨完,倒也没什么,但那片棉花才拾了两遍,就这样毁掉,实在可惜。这样想着,便让社员只抢收地瓜,那块棉花地,说影响施工时再动手也不晚。
  全公社各大队都派人员到大洼参加会战,河东地里,红旗招展,参战队伍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排。齐书记在临时搭设的主席台上做动员讲话,讲了一半,突然指着那片孤零零的棉花地问:这是哪个生产队的庄稼?怎么还没清理?张自清紧张地赶忙说是八队的。齐书记说:好啊,什么时候都有阻挡历史车轮的小丑!把这个对抗运动的队长给我押上来!武装部长马上跳下会台,带人把天白抓到台上。齐书记骂道:王八羔子,你胆子挺大呀,敢反对农业学大寨!大批促大干,正想抓个反面典型呢,你倒送上门来了!一时,会场上群情激昂,口号震天,人们把天白当成活靶子,进行轮番批斗。张自清当场宣布将他撤职,任命大刚为八队队长。
  因有人反映天白担任队长期间贪污腐化,大队于是成立了调查组,由赵新旺带队,到八队进行调查。赵新旺让老成子把现金收支账本交出来,逐项检查,发现了那张修理磨面机的收条,便问老成子怎么没有零件发票?老成子脸都黄了,说零件是修理工代买的,那人把发票弄丢了。赵新旺看到自己借的一百块钱已还,悄悄核对了一下日期,心中明白,便不再追问。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晨雾
  唐山地震、毛主席逝世、粉碎“四人帮”,这三件大事的发生,使大学招生工作几度中断。到了十一月底,二丫终于接到了师范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亲友们听到消息,都来祝贺。天佑媳妇忙买酒买菜,招待大家。天白喝完酒回到家,大刚早已等他多时。天白问他有什么事,大刚说:原先你定的那个采购办法很好,但老陈出了事,现在也行不通了。我要派人买东西,又怕他们背后捣鬼,想请教请教你怎么办。天白说:你既然当了队长,这些事就要慢慢地自己琢磨,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不过,你要是暂时想不出好办法,直接安排老成子去就是了,别看他又管钱又管物,手脚还是挺干净的。
  老黏糊又当了副队长,叉着腰站在大刚身边,当他的后盾。大刚遇上不懂的事,老黏糊便指手划脚,显摆一番。大刚发现张志和两天没来工地干活,便问柱子他干什么去了,柱子说不知道。林子在旁边冷笑说:老白倒了台,谁还能管得了老邪子,他不去倒腾窑货还能干什么?大刚很生气,想去找张志和,但觉得见了这个本家五叔,又怕张不开嘴说他。没办法,只能让老黏糊出面。老黏糊找到张志和说:你也太不自觉了,大刚叫你五叔,抹不下脸来说你,你倒好意思拆他的台。张志和面红耳赤,只得到工地干活。
  过了一段时间,张志和手又痒痒起来,便又悄悄地去了齐家店。大刚急了,找到他说:五叔,你不看现在是什么形势吗?齐书记会战抓得这么紧,全公社各路口都派了民兵站岗,抓住你,不但要没收你的窑货,还要押到各工地批斗。你要执迷不悟,别怨我不客气,我就把你的窑货推到队部里去。张志和见大刚翻了脸,很长时间没敢再去齐家店。
  天气越来越冷,会战工地上却是热火朝天。天义吃完晚饭,就坐在屋里抽闷烟,今年的烟叶还一点没卖,让他很是犯愁。媳妇说:要不找大刚请一天假,跑趟齐家店。天义说:大刚都和张志和闹翻了,我别讨那没脸。这天凌晨,天还不太亮,天义一睁眼,见下了大雪,心中一阵惊喜,工地一停工,正可趁机去齐家店卖一趟烟叶了。他顾不得吃饭,怀里揣了两个煎饼,背上烟叶,便奔向东山的小路。
  吃了早饭,天义媳妇来到电磨坊。强子已经开了门,正在门口扫雪。小勇慌慌张张跑来,叫强子回去,说五叔出事了。一会大兰子来了,和天义媳妇先猜了一阵张志和出了什么事,又议论小乖子因为什么不生孩子。王金贵媳妇走进来,幸灾乐祸地说:老邪子去齐家店倒腾窑货,掉到南坡大桥底下摔死了。哼,别人都老老实实地在工地上干活,就他知道自己去挣钱。天义媳妇心里咯噔一下,担心起天义来。大兰子忿忿地说:俺可是受够了他的窝囊气,住个对门,成天没个好脸,没招他没惹他的,老田从家里出来,他“呸”地就是一口痰,这可真是报应。天义媳妇说:唉,人都死了,就别计较这些了。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他家里怎么样了。王金贵媳妇说:他老婆真是扣,大刚兄弟四个没出五服,应该一人一个孝帽子,她就不舍得给,听说她箱子里的白布还有好几丈呢。大兰子也说:哎呀,这娘们可是会过。一个葱叶卷煎饼,咬一口,抽一下,咬一口,抽一下,一顿饭吃完,还能剩半个葱叶。天义媳妇说:顶梁柱倒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往后的日子,可要她撑着呢。唉,我得去看看,送两毛钱纸仪。大兰子说:这女人成天低着头,说话慢声细气的,倒是个老实人,我也去随两毛钱。天义媳妇锁了门,对王金贵媳妇说:侄媳妇,你也一块去吧,看看能帮点什么忙。王金贵媳妇说,我家里还有事呢,扭头走了。
  大刚和叶子又恢复了关系。先是夏天的时候,大刚见叶子在街上纳鞋底,凑过来说:叶子,你做的鞋真是又好看又结实,那年送我的那双,穿了两年才穿坏。叶子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冷落,心里又怨又恨,就没好气地说:哼,你这辈子也别想了。过了几天,叶子还是做了一双鞋,碰见小勇,让他捎给了大刚。大刚便悄悄去供销社截了一米的确良,让小勇送给叶子。这样,两人便越走越近。
  大刚当了队长,把自行车锁在队部里,手表交给老成子保管。叶子就对他说:怕什么,你现在是队长,穿得板正点,戴上手表,精精神神的,也像个干部样。大刚就戴上了手表,还让叶子给他褂子上缝上钩的白领子。到了年底的时候,老黏糊问大刚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大刚说:现在会战太忙,没有时间准备,明年五一吧。老黏糊说:还有什么准备的,你这边不都是现成的吗?大刚说:因为有冬梅那个事,叶子说还是晚一些好。老黏糊说:叶子倒是心细。
  转眼就过了年,公社农具厂听说天白已经不当队长,便派人来叫他回去。因为生产规模扩大了,厂里很需要他这样熟练的模具工。
  到了五一,大刚和叶子结婚,老黏糊忙里忙外,又当主持人,又当总管,指手划脚,也着实风光了一把。
  长生高中毕业回来,扛着锄头跟社员们去锄地。磨了两手泡,回来让天义媳妇看。天义媳妇有些心疼,说刚学着干活,不要争强好胜。大兰子说:上高中有什么用,白耽误两年时间,这两年俺家大妮子可挣了不少工分呢。
  秋收过后,河东的农田基本建设工地又开工了。今年是农业学大寨运动的第三年,当初的口号是大干三年,建成大寨县,所以今年是攻坚年,各工地都下了死命令,不达目标,决不收兵。新生和长生都在工地上干活,突然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两人兴冲冲地去大队询问,碰到赵新旺,斥责他们说:你们不把心放在会战上,光想着考大学脱离农村,这是什么思想觉悟。两人终于从别人那里核实了消息,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便去科技队的小屋复习。新生虽然毕业多年,但基本功却比长生扎实。长生才毕业,信息灵通,从同学那里搞到不少资料。两人互相帮助,学业大进,结果新生考上了农学院,长生考上了工学院。
  大学开学,已经是春节后了。因为工学院和师范学院是临校,二丫便领着长生去报到。长生第一次进省城,既紧张又兴奋。同学们见长生有个打扮时髦的姐姐,都很羡慕。
  天佑接到了恢复工作的通知,因为还有半年就到正式退休年龄了,他决定不再回上海,就在家里等着退休。他对爱人说:阿珍,咱们在这里陪着冬梅,哪里也不去了。冬梅妈点了点头。原来,天佑媳妇的名字叫阿珍。
  全国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制,齐书记抱着农业学大寨的成果不放,反对“大包干”,被上级以“不换脑筋,就换位子”为由撤了职。他又回到大洼当管区书记,因为心情郁闷,常常去东河大坝散步。每天早晨,东河里会升起一股白雾,北接山后沟,南到东山脚,像一匹薄纱,丝丝缕缕,缥缥缈缈。
  过了不长时间,公社改名为镇,管理区改名为办事处。办事处的主要工作是抓计划生育和各种摊派,因罚没款项和各种摊派按比例分成,办事处就有了可以支配的现金。齐书记逐渐从失落中走出来,雇了一个炊事员,天天有酒有肉,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几十亩的方田被分成了一条一条的,地邻之间经常为了边界不清争吵。大刚这个队长除了调解纠纷,就是向家家户户收取提留和各种摊派。一天,大刚对叶子说:烦死了,这是当的什么队长?不干了!叶子说:收一百块钱,咱就能提五块,这不挺好吗?大刚说:好个屁!像电影上那逼债的狗腿子一样,出了门就叫人家指着脊梁骨骂!(全书共三十万字,正在修改中,定稿后将于朋友们见面,请多指教。)
 
发表于 2012-8-4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不错
发表于 2012-8-5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红,不黄,不灰,不黑,真个生活本色!
发表于 2012-8-16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生无常,天地永恒。中国五千年历史,区区十年文革,又算得了什么!
发表于 2012-8-31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颇有《金光大道》《艳阳天》的味道,盼大作尽早面世。
发表于 2012-9-1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哦
 楼主| 发表于 2012-9-1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秋雨沥沥 发表于 2012-8-31 19:03
颇有《金光大道》《艳阳天》的味道,盼大作尽早面世。

谢谢夸奖!村树很喜欢浩然的叙事风格,但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浩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把子虚乌有的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写得那么逼真,既自欺,又欺人,是村树不能接受的。《夕烟》这部小说是批判现实的,从思想上是要颠覆浩然的。村树非常欢迎朋友们的评论。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手机动态码快速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在线客服 服务时间:9:00-17:00

帮助中心|免责声明|隐私政策|用户协议|举报投诉|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移动客户端|电子执照|论坛微信|删帖申请|章丘人论坛 ( 豫ICP备17038206号-2 )|网站地图
|网站地图

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我们一直在努力 zqr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