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的乡村

温情时代

       超超每天下了班，放好摩托车，就先到爷爷奶奶住的前院来。他养了一只小狗，因为父母白天都在外面忙，后院里经常没人，他就把小狗放在前院，让奶奶给照管着。超超什么事都爱和奶奶说，常常一边和小狗嬉闹，一边对奶奶说这说那。

       这天，超超拿着一只啃了半截的鸡爪子，低着头，只是逗弄小狗，也不说话，正做晚饭的奶奶说：“超超，你还这么贪玩，下了班也不去找找童童。小闺女家心都软，和她好好拉拉，或许她会回心转意呢。”超超说：“没用呀，奶奶，我找了她两次，她都和我急了。说我要再去找她，她就离开咱们县，到外地去呢。”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唉，挺好的小闺女，都订了婚，怎么说散就散了呢？我还寻思你们年底结了婚，明年我就能抱重孙子了，这可好，白叫我盼了一场。她没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超超无可奈何地说：“她说结婚没意思，结了婚就要生孩子，生了孩子拴在家里，一辈子就完了。她说不想耽误我，散了好让我赶快再找。”奶奶说：“女人不结婚，不生孩子，这算怎么回事？你也别太当真，可能是一个借口，她又看上了别人。”超超苦笑说：“这倒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

       童童是超超正儿八经谈的唯一一个女朋友。原先倒也见过几个，提的条件都是必须在县城买房子，因为父母已经花了多年的积蓄，在家里给超超盖好了新房，要是去县城买房子，不光拿不出那么多钱，家里的房子也白盖了，所以那些都没谈成。

       前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童童才二十岁，刚刚技校毕业，在县城一家快餐店打工。一个女孩子没有男朋友，别人给她介绍超超，她就与他认识了。那时她还是个毛丫头，不懂世事，对未来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打算，也没提买房子的事，只觉得身边有个男朋友不寂寞就行了。童童的家庭挺特别，两岁的时候亲妈与父亲离婚走了，她是在后妈的抚养下长大的。小时候，她对亲妈几乎没有多少印象，而是把后妈当成了亲妈。长大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便逐渐和后妈有了些疏远。后妈只关心她的生活，对她的做事却从不干涉，什么都听之任之。在后妈的影响下，父亲也变得很小心谨慎，她不提在县城买房子，父亲和后妈也都不敢提。

       超超比童童大两岁，初中毕业就在邻村的一家机械厂打工，虽然是私营企业，但工作还是挺正规的。超超每月工资能挣三千多，童童只挣一千多，所以超超这个初中生在童童这个技校生面前，一点也不自卑。童童住在饭店租的宿舍里，两个女孩子住一间，离饭店一里多路。饭店分早晚班，早班早晨六点到下午两点，晚班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一个星期倒一次班。童童一两个月都不回一次家，歇班的时候，不是在宿舍里呆着，就是和同事去逛街。超超来找她，都是在电话里先约好见面的地点。刚开始的时候，童童有些不冷不热，不喜欢超超常去找她。有时晚上他们在饭店吃了饭，或者是在KTV唱完歌，超超送她回宿舍，到了门口她就让超超回去，不让他进去。超超看出她是个比较任性的女孩，一切都迁就着她。时间长了，童童可能受了感化，开始对超超有了依恋，不再拒绝超超见面的要求，两人见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也不去KTV唱歌了，也不去饭店吃饭了，而是随便买点吃的，两人拿着到街头花园里长凳上吃。

       有时，童童也跟超超回家。有一次来了，正好看到奶奶在洗头，童童就挽起袖子说：“奶奶，我来给你洗。”就洗起来，洗完就陪着奶奶说话。后来，每次来了，都要给奶奶洗头，奶奶对这个孙子媳妇很是满意。但除了过年过节，童童却不让超超去她家。麦收的时候，超超想去帮她家割麦子，她说：“又热又扎得慌，我自己都不愿回去，你别出这傻气了！”超超知道她对家里人有些淡漠，也就不再坚持。（待续）

温情时代

　　      他们是前年秋天认识的，到了去年夏天，感情已经很亲密。童童上早班的时候，超超傍晚下了班，便去县城找她。两人在街边摊子上喝啤酒，吃烤串，完了，便到街头花园里坐着说话。夜幕下到处都是拥抱接吻的情侣，他们就学着别人的样子拥抱接吻。开始，超超很拘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后来，胆子慢慢大了，两手就在她胸前乱摸索。但一摸到她的腹部，童童就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往下去。有一次超超实在憋不住了，试图解开她的腰带。童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生了气说：“你找死呀！”超超赶忙把手抽回来，半天不敢动弹。过了几天，超超忍不住又重复这个动作，结果又被连扭带骂了一顿，以后再不敢胡来。
　　     超超就想尽快结婚，可对童童一说，童童就说现在还小，等两年再说吧。超超缠着她，说已经够了法定年龄。童童不耐烦地说：“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结婚呀？结了婚我怎么上班呢？”超超说：“你愿意上班，我天天接你送你就是了。”童童说：“那有了孩子呢？”超超说：“有了孩子还上什么班，就在家里带孩子呗。”童童冷笑说：“那我不成了个农村妇女了，成天呆在一个没有人的空院子里，晚上出来街上乌黑乌黑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可不愿过那样的日子。”超超说：“那怎么办，反正我家在城里也买不起房子，要不就先租套房子住着，等以后有了钱再买。”童童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先玩两年不行吗？你知道租一套房子多少钱？一千多呢，我上班不就等于白上了！”因为这件事，童童老长时间不高兴，超超和她说话，待答不理的。一看见她蹙着眉，超超就大气不敢出，有时甚至连她的手都不敢碰。过年的时候，超超去接她，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路上摩托车在一个小坑里颠了一下，她的胸部一下撞在超超的后背上，吓得超超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她骂他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过了年，童童的态度渐渐好转了。有时候两人在一起，童童会主动依偎到超超怀里，超超才又敢抱她亲她。到了今年夏天，一天下午，童童给超超打电话，让他去她的宿舍。超超下了班，家也没回，就骑着摩托车往县城赶。二十多里地，十几分钟就到了。进了她的宿舍，超超看到桌上摆着一个蛋糕，一瓶葡萄酒，还有很多吃的。童童打扮得很漂亮，身上带着一股香水味。超超奇怪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童童笑吟吟地说：“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的生日，正好宿舍里今晚没人，叫你来陪我过生日呀！”超超说：“你不早告诉我，我也没带什么礼物。”童童说：“我什么都不要，你来陪我就行了。”超超虽然有些愧怍，但也只得坐下。童童拿了一个旋转的起子，很熟练地把酒瓶的木塞拔出来，倒了两杯酒，又在蛋糕上插了二十二支蜡烛，点着以后，便双手合十，闭上眼说：“我要许个愿。”过了一会，睁开眼说：“好了，开始吧。”吹灭了蜡烛，超超忙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说：“祝你生日快乐！”童童说：“谢谢！生日快乐！”说完，眼里忽然滴下两滴泪来。超超惊疑地道：“怎么，你不开心吗？”童童擦去泪滴，笑着说：“没事，来，干杯！”说着喝了一大口，超超也喝了一大口。
　　       两人边吃边说话，一个半小时，就把一瓶葡萄酒喝光了。童童满脸红晕，眼睛迷迷离离地说：“超超，你要没喝够，就到外面小卖部再买一瓶。我不行了，有些头晕了。”超超说：“我也不能喝了，再喝就没法骑车了。”童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那我把桌子收拾了吧，摆着怪难看的。”超超说：“我来吧，你都站不住了。”忙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到墙角的一个碗架上，看到童童倚着桌子，便扶住她说：“童童，你快坐下吧，小心摔倒。”童童便偎在他怀里，又流出泪来说：“超超，你真好，这两年你给我带来这么多的快乐，我却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真对不起你。”超超搂着她的肩，声音有些激动地说：“哪里，我没觉得有什么委屈。你不要求我在县城买房子，我就很知足了。”童童说：“我太任性，从小家里惯出来的，我自己知道。”超超说：“以后我也惯着你。”
　　       童童紧紧地搂着超超的脖子，嘴唇凑到他的脸上，超超便与她亲吻起来。吻了一会，童童把头拧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唉，不行，累死我了，到床上去吧。”超超抱着她走到床前，童童便倒在床上，闭起眼睛。超超趴下亲她的嘴，亲她的脸，亲她的脖子，又解开她的上衣，亲她的乳房。童童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超超勇气大增，又解她的裙子，裙子解下来，露出了小小的内裤。超超火烧火燎地正想解她的内裤，童童忽然说：“你看门插好了没有？”超超忙跑到门口看了看，回来说：“插得死死的。”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又跪在床上，两手把她的内裤扯下来。
　　       这是超超的第一次，他浑身颤抖着趴到童童雪白的胴体上，刚一使劲，就听童童“哎哟”一声，两手猛地把他推了起来。超超满脸涨紫，手足无措地僵在一边。童童拿了张纸垫在身下说：“你慢一点。”超超见她并非拒绝他，便又爬上去，童童只轻叫了一声，便咬着牙，再不出声。
　　       超超看到了童童的血，知道她也是第一次，他觉得一个女孩把第一次给了他，他就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穿上衣服后，超超把童童抱在怀里，动情地说：“我要宠你、惯你一辈子，你打我骂我，我也不生气。”童童扳着他的脖子说：“你知道刚才我许的什么愿吗？从今天开始，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再也不能当小孩了。”超超说：“当小孩也没事的，那样我好照顾你呀。”（待续）

温情时代

　　     后来，两人经常趁童童宿舍没人之时，一起享受精神和肉体的愉悦。超超于是又想结婚，他不敢再对童童说，便让父母托介绍人去和童童家大人商量。童童的父亲和后妈也希望她早结婚，早过上稳定的日子，好了了他们的一个心事，也没提多少条件，就同意了。童童的父亲对她说了两家的意见，童童虽然没显出多高兴，但也没有反对。此时已是初秋，超超家摆了订婚宴，两家定下了年底结婚的日子。
　　    过了不长时间，童童又不高兴起来，经常唉声叹气。有一次对超超说：“唉，活得真没意思。”超超惴惴不安地问：“你又想什么了？”童童说：“你说，就凭咱们挣这点钱，多咱才能买上房子买上汽车呀！前面的路，越想越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希望。”超超说：“咱们慢慢努力呀，农村人不都是这样吗！”童童皱着眉，不再开口，超超也不敢往下问。
　　    又一次，童童忽然说：“超超，咱们去流浪吧！”超超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童童兴奋地说：“哎，我想去呼伦贝尔大草原，你陪我去吧！咱们一起去给人家放牧，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超超有些好笑地说：“你别这么天真了，歌上唱的都是假的！还给人家放牧呢，你吃得了那个苦吗？”童童又说：“要不咱们就到外地去打工，在一个地方呆够了，就再换一个地方，把全国都走遍。”超超紧张地说：“你这小脑袋瓜，就会胡思乱想。”童童说：“谁胡思乱想，我说的是真的！”超超不敢再问，他只希望童童是在耍他。
　　     过了几天，童童给超超打电话说：“你下了班来一趟，我要和你说件事。”超超问她什么事，她说要当面说。超超下了班，急忙赶到县城。童童见了他说：“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咱们还是散了吧。”超超一下子面如土色，呆在那里，半天才问：“真的？假的？为什么呢？”童童说：“因为我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我不能再这样和你拖着了，咱们散了，你赶快再找一个吧。”超超眼里滚下泪来，一把搂住童童，哽咽着说：“我不同意，你不要离开我！”童童挣脱着说：“我已经过不了那种农村生活了，和你结了婚，会害你一辈子的！”超超哭泣着说：“童童，你怎么对我都行，就是不要抛弃我呀！”童童说：“你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应该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我不是个安分的女孩，给不了你那样的生活。”超超哀求说：“我什么都不求你，只要咱们在一起就行！”童童冷冷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的，你回去吧。”
　　     超超像丢了魂一样回到家里，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母亲说：“这可怎么办？我早就看出童童这孩子心思太复杂，就怕她想三想四变了卦。”父亲说：“我去和她家大人说说，让他们劝一劝。”超超听了，忙催父亲快去。父亲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超超只是着急，也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到童童家去了，两个小时后回来，对超超说：“他们都劝不了她，说还是你自己去找她吧。你的话她要不听，别人谁说也不管用。”因为童童上早班，超超下午一点多就在她宿舍门口等着。两点多，童童回来了，超超叫了一声：“童童。”嗓子就哽住了。童童没开门，站在一棵柳树下，低垂着眼睫毛，淡淡地说：“超超，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不会和你结婚的，你就死了这颗心吧。”超超说：“那你前段时间怎么对我那么好呢？”童童说：“那是因为没说结婚的事，思想上没压力。可一订了婚，我就害怕了。想到结了婚，就要过那种农村妇女的生活，一辈子不就完了吗？”超超说：“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呀？”童童说：“在外面怎么过都行，打工、流浪、要饭，都无所谓，就是不愿再回农村去。”超超说：“要不咱们结婚以后，你想到哪里打工，我就陪你到哪里打工；你想去流浪，我就陪你去流浪。”童童冷笑说：“嘁，别说傻话了，咱们分开，也是为你好。你不想想，谁家娶个媳妇，成天不着家，在外面疯野，谁能受得了呀？”超超哭丧着脸，再无话可说。童童说：“你回去吧，过两天我让我爸爸把彩礼给你家送去，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说完，开了门，进去就从里面插死了。超超呆呆地站了一阵，只得回来。
　　     三天后，童童爸爸就把彩礼送了来，还道了歉。但超超仍不死心，又去找童童。童童下班回来，见超超在她宿舍门口站着，就沉下脸来说：“让你不要再找我，你怎么又来了？”超超嗫嚅着说：“我想和你拉拉。”童童发了火说：“你别逼我，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再来，我马上就离开这里，到外地去！”说完就扭头往回走。（待续）

温情时代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超超不敢再去找童童。今天听了奶奶说的“她是不是又看上了别人”这句话，他嘴上虽然说不可能，但心里却嘀咕起来。他大脑一片混乱，开始不相信自己了，觉得自己可能被童童骗了。晚上九点半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知道童童今天上晚班，便骑上摩托车向县城赶去。他藏在童童回宿舍路边的冬青后面，想悄悄看她和谁一起回来，是不是有人接她送她。十点多，童童和一帮人回来了，四女两男，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超超远远地跟着他们，直到看着他们进了各自的宿舍。连着去了几天，都是这种情况。超超心里有些宽慰，他知道童童最起码没有另寻新欢。

    只要有时间，超超就到县城去，躲在童童饭店对面的广告牌后，向饭店里瞧着。有时是就餐高峰，他看到童童脸上带着微笑，过来过去地为客人服务。有时是午饭后，饭店里没了客人，童童趴在服务台上，秋天的阳光缓缓地投在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她眼睫毛低垂着，半天不眨一眨。超超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过了一阵又觉得空荡荡的。

    有一天，超超正在出神地看着服务台上的童童，忽然，一个服务员走到童童跟前，小声向她说了些什么，童童马上起身，推门走了出来。超超已经躲不开了，童童红着脸，大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完没完？”超超尴尬地说：“我、我没干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童童恼怒地说：“咱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看我干什么？让我怎么上班？赶快走！”超超一边推摩托车，一边说：“童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童童瞪着他说：“磨蹭什么，快走！”

     秋意渐深，树叶开始飘落。超超又想起童童，他想再去看她一眼，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看一眼，看完就走。这天下着小雨，他穿着雨衣很隐蔽，胆子也大了。但他已搞不清童童上什么班了，只得先来到饭店。他跨在摩托车上，装作等人的样子，在饭店门口朝里面看。他已准备好，如果童童发现了他，他马上发动摩托逃跑。看了半天，却没有看到童童。他琢磨童童可能是休班，便又骑车来到她的宿舍，看到门上没有挂锁，猜想她可能在里面。他在远处等着，只要童童出来，他只看一眼就走。等了一个多小时，童童的宿舍门开了，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孩，打着一把花伞，向这边走来。超超觉得这女孩不认识他，也就没有躲避。女孩从他身边走过，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哎，你找谁呀？”超超说：“我不找谁。”那女孩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童童原来的男朋友啊？”超超见已被她认出，只得硬着头皮说：“是呀，可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女孩说：“我是才来的，也没见过童童，你们的事是听别人说的。对了，听说童童因为你来找她，就离开这里，到外地去了。”女孩说完转身走了。

      超超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已经变得冰凉冰凉的。他知道，童童永远离开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