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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里籍考证中的新问题
———兼与徐北文先生商榷
邓红梅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14)
[ 关键词] 李清照 ;籍贯 ;济南人;章丘人
[ 摘 要] 李清照的籍贯 , 明清以来是“ 济 南人” 、“ 章丘人” 两说并存 。 上世纪 80 年代 所发
现的一些金石资料 , 形成了“ 李清照里籍章丘说” 的基础 。 而最近山东曲阜孔林李格非题石文献
的发现 , 使李清照“ 济南人” 说重新引起关注 , 甚至被有 关方面称为“ 李清 照研究的重 大突破” 。
但通过清人汪珂玉的经眼书法文献《珊 瑚纲》 和 新近出土的《 贺仪 墓志》 及对于元好 问《济 南行
记》 等资料的重新解读可知 , 李清照只能是山东章丘人 。
关于李清照 的籍贯 , 向来是“济 南人” 、“ 章丘
人”两说并存 。“济南人” 说的文献依据完全为纸质
资料 , 依次有《东都事略》 、《宋史 · 李格非传》 、清人
田雯《古欢堂集》 、康熙《山东通志》 等 , 或者记载李
格非为“济南人” , 则李清照里籍自然在济南 , 或者直
接记载“李清照故居” 在济南“柳絮 泉上(旁)” 。 而
直接记载“李清照故居”的文献 , 因其不合情理 , 受到
李清照研究专家王学初等人的严重质疑 。
[ 1](P.211)“章
丘人”说的文献依据 , 则主要是依据一块《廉先生序》
的碑刻文字 。从明代《章丘县志》推测到今人于中航
先生《廉先生碑序与李清照里籍问题》 、《廉先生序石
刻考释》等文章① , 多据此碑文上李格非自称为“廉
先生”“同里人”及文末“元丰八年九月十三日绣江李
格非文叔序”的文字 , 考证李格非为古称“绣江”的山
东章丘人 。 后者更进 一步利用碑 文上称李 格非为
“叔父”的李迥补记幼时从父亲与叔父“步西郊三里 ,
得(廉)先生所居” 的文字 , 及《廉先生序》 碑发现于
章丘明水西三(华)里的廉坡村的事实 , 考证李格非
即为章丘明水镇人 。 当纸上文献记载和金石文献记
载相冲突时 , 金石文献记载显然更有说服力 。 这也
是近年来“李清照里籍章丘说”逐渐流行的原因 。但
是最近 , 这一说法却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 徐北文先
生发表《李清照原籍考》(以下简称徐文), 对《廉先
生序》 碑文的真实性 产生了怀疑 。 主要理由是 :第
一 , 此碑刻文字 , 李格非之序作 于 1085 年 , 其侄李迥之跋作于 1123 年 , 而刻于石 碑则记为至正六年
(1346)廉 ◆谅记 。 徐文又查得《李清照志》
[ 2] 所引
元人刘敏中《廉先生石阴记》原文 , 云此碑在元代重
新刻立 , 文后署为“到大二年忆酉(1309)中秋邑人
刘敏中中庵记” 。 可见立碑的时间距李格非作序已
251 年 。 第二 , 《廉先生序》碑文 , 与通常所见墓志铭
体裁大异 , 仅是一篇人物传记 , “ 不排除元代的廉 ◆
谅为张大其祖德 , 伪造或窜改旧文的可能” 。 徐文认
为 , 李格非是济南人 , 即李清照里籍还在济南 , 是济
南历城人[ 3] 。徐先生下此断语 , 是因为他还发现了
一条新的石刻文献 , 即曲阜孔林的《崇宁元年李格非
题名碣》 。 全文如下 :
提点刑狱历下李 格非 , 崇宁元年正月 二十
八日率 、迥 、逅 、远 、 , 恭拜林冢下 。
②
徐文认为 , 因为是祭拜孔林 , 李格非此时的记述
态度十分严肃 , 其著里籍为“ 历下” , 确切可 信 。 而
“历下” 是“历山下”即千佛山下的省称 , 指济南市靠
近千佛山的部分地区 。徐文并引述金人元好问作于
1235 年的《济南行记》云 :大明湖东入水栅 , “ 栅之水
名绣江 , 有绣江亭 。” 并考证水栅从历城县开始流至
章丘 , 所以“ 绣江”并不为章丘所专有 。如此 , 徐文认
为 , 即使《廉先生序》碑真实性可靠 , 也不能证明李格
非里籍在章丘 。 所以徐文认为 , “章丘说”可以休矣 ,
“济南说”才是惟一可能 。
这一最新说法 , 被有关方面称为“李清照研究的重大突破 。”
[ 4]
关于李格非里籍的资料 , 笔者在这里补充一条 。
清人汪珂玉著录的经眼书法文献《珊瑚纲》 里 , 也有
一条可以与《廉先生序》相近的材料 :
与人简牍 , 事尽则言止 , 到唐末尚然 。元祐
庚午三月丙子绣江李格非题 。
[ 5]
李格非题署籍贯 , 两见“绣江”之语 , 且皆署于宋
代“元丰” 、“ 元祐” 年间 , 不在金石文献 , 即在书法文
献 , 二证相明 , 不应皆伪 。 因此说其里籍为“ 绣江” ,
应可信 。 那么 , “绣江”究竟在济南与章丘境内 , 还是
只在章丘境内 ? 徐文引元 好问《济 南行记》 并未完
整 , 故此重录相关段落如下 :
凡济南名泉 , 七十有二 , 爆流为上 , 金线次
之 , 珍珠又次之 。 若玉环 、金虎 、黑虎 、柳絮 、皇
华 、无忧 、洗钵及水晶潭 , 非不佳 , 然不能与三泉
侔矣 !
此游至爆流者六七 , 宿灵泉庵者三 , 泛大明
湖者再 。 遂东入水栅 , 栅之水名绣江 , 发源长白
山下 , 周围三四十里 。 府参佐张子钧 、张飞卿觞
予绣江亭 。 漾舟荷花中十余里 , 乐府皆京国之
旧 , 剧谈豪饮 , 抵幕乃罢 。
据此段之前“爆流泉又作趵突 , 曾南丰云然 。金
钱泉有纹若金钱 , 夷犹池面 , 泉今为灵泉庵”诸语可
知 , 元好问是在游览了趵突泉 、金钱泉(灵泉庵)、大
明湖之后 , 才东入“水栅”即“绣江”的 。 为了考察元
好问所说的“绣江”究竟 指哪里 , 不 妨再看看《遗山
集》中的其他相关文字 。卷八《绣江泛舟有怀李郭二
公》云 :“荷花如锦水如天 , 狼藉秋秀拥画船 。长白风
烟最潇洒 ……” ;卷五《泛舟大明湖》 :“长白山前绣江
水 , 展放荷花三十里 ……大明湖上一杯酒 , 昨日绣江
眉睫间 。”此二诗 , 与《济南行记》 称“ 绣江” “发源长
白山下”相同 , 一提到“ 绣江”伴着“ 长白风烟” , 一直
接提到它在“长白山前” 。且有在大明湖上回想“昨
日绣江”之事 , 说大明湖的风景 , 与昨日的绣江风景
十分相似 。 可知此绣 江离大明湖 至少有一 日的行
程 。
此处反复提及 的长白 山 , 跨四 县境 :西 南为章
丘 , 东南为淄川 , 西北为邹平 , 东北为长山 。
[ 6] 与济南
历城无涉 。元好问诗文中的“长白山前绣江水” , 也
就只能在上述四县境中 。 而绣江亭 , 确实是在章丘
县境内《山东通志》卷九云 :“ 绣江亭 , 在章丘县东南
绣江之滨 , 金元好问 、张子钧 、张飞卿觞于绣江亭 , 即
此 。”又同书卷三五之十二 :“ 淯河一名绣江 , 在章丘
东一里 。 源出会仙山下 , 合百脉泉 、东西二麻湾 , 西
北汇为白云湖 , 而入小清河 。”
由此可知 , 李格非自署“绣江李格非文叔” , 表明他确实是章丘人 。当然 , 宋代的章丘 , 也包含在济南
的行政区划里 , 所以 , 元好问《济南行记》 , 也是将在
章丘的绣江当作济南景点的一个部分 。
那么 , 李格非在孔林留下的 题名碣石为什么又
自称“历下李格非”呢 ? 这是因为 , 章丘在春秋战国
时代属于古齐国历下邑 , 其境内东平陵城(今章丘县
平陵城), 兴起于 春秋战国时 , 至汉代 , 更是 郡治所
在 。李格非积学渊博 , 曾著有《史传辨志》 、《书战国
策后》 、《破墨癖说》 、《礼记精义》 等历史与先秦诸子
的研究著作 , 对于先秦齐 、鲁二国的史迹十分熟悉 ,
他去拜祭先秦时代的孔子时 , 用先秦时候章丘属邑
名十分自然顺理 , 况且先秦时的章丘又拥有那么繁
华的城居 ;又况直到宋代 , 章丘还包括在“历下”的地
理概念之中 , 因为它属于大济南或齐州的地理区划 。
如《宋诗纪事》卷三二范子正《寄季颜师 , 颜谪齐州》
云 :“历下故人今何在 ? 音书久已隔寒暄 。” 此历下即
指齐州 , 而宋代齐州所辖 , 据乐史《太平寰宇记》卷十
九 , 包 括历城 、临邑 、临济 、章丘 、禹 城 、长清 六县 。
所以 , 李格非拜祭孔子时 , 自称“历下李格非” , 于古
于今(宋代), 都是行得通的 。 后人也不能用千佛山
下一隅的地理感 来掩蔽历史上历 下邑和章丘 的关
系 。
顺便一提 , 2001 年山东 省济 南市 南外 环路 施
工 , 又出土了一块由李格非撰写的《贺仅墓志》之碑 ,
碑文末署“ 左奉议郎 、校对 秘书省黄本书籍 李格非
撰 , 和州防御推官 、知凤翔麟游县事李辟非书 。”
[ 7] 这
块碑刻 , 与 1976 年河南伊川县城关镇窑底村出土的
王拱辰及其二位夫人墓志中 , 第二位夫人薛氏墓志
中所言 :(王薛氏)有孙女三人 , “ 长适左奉议郎 、校
对秘书省黄本书籍李格非 , 二人在室 。”完全相合 , 可
以据以考察李格非的曾历官职和婚姻情况 。
可见 , “ 历下李格非” , 与“ 绣江李格非”并 不冲
突 , 而近年来多次发现的有关李格非的碑刻 、题碣文
献资料 , 不仅显示了李格非的更多信息 , 如他的兄弟
名李辟非(按 :由此更可以确定李格非的名字意义),
他拥有 、迥 、逅 、远 、 这五个子侄辈(按 :最小因
而排队名最后的 , 应为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 里
提到 、而因版本不同让王学初无法断定 、却为后人所
误读的“有弟 ” , 也就是《投翰林学士綦崇礼启》里
提到的“尝药惟存弱弟”的“弱弟” , 即与李清照年龄
悬殊的幼弟), 他曾做过“ 左奉议郎 、校对秘书省黄本
书籍”的官职 , 并为状元王拱辰的孙女婿 。 这一个李
格非 , 受到两块碑刻 、一块石碣 、一段书法文献的共
同制约 , 他不可能是别人 , 而只能是李清照的父亲 。
因此 , 李清照里籍“济 南说” 、“章丘 说” 并存或者误
会她为历山脚下“济南人”的情况 , 应该成为历史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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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5 10:19
